这里像座隐密城池。
“秋月说做神医的人一定赚翻了,我看也只有做神医才有本事住这种房子。若夏,咱们走吧。”宝春边说边牵起驴子前进。
巨大的正门旁矗立着一块石板,无奈柳家二殊识得的字比不上家中蟑螂的数量,所以这块石板对她们而言犹如无字天书——反正看不懂和看不到是同样的意思。
宝春敲敲门,“神医在吗?请开开门。”
她喜孜孜等待门扉开启,半刻过去……一刻过去……日头西坠……月亮东升……
迎接柳家姊妹的除了满山的蚊子外,神医住处连半点声响也没有。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巧?”宝春甩甩敲了门扉不下数百回的发疼手腕。
“今晚咱们就睡在这阴森森的林子里?万一有个狼或熊的……”若夏胆怯地打量四周。好恐怖!
宝春也咽咽口水,心头越来越毛,但仍强打起长姊姿态安慰若夏,“有宝春姊保护你,别怕……但如果那些狼、熊啃完我后还饿着肚皮,那恐怕也没辙……”
就在二姝惊恐地相拥而泣时,远处有人骑着黑马,在夜色中靠近。
“你们是谁?”一名身着黑衣的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漂亮俊秀的脸庞净是不带感情的冰冷,倨傲的眼神压根儿没瞥向她们。
“神医!”两只食指同时指向黑衣少年。
“错。”少年下马,附加一个耻笑的冷眼。
他双手推开赭红门扇,看似轻而易举,宝春不由得睁大眼——她刚刚也使尽吃奶的力道,门扉却动也不动。
“小哥!这位小哥请稍待!”宝春急忙叫住黑衣少年,“这里就是神医的住处没错吧?”
少年面无表情,她只好接续道:“我们可以跟着你进去吗?夜里的森林很恐怖……我和妹妹本想寻找神医治病,现下又只有这间屋子能借我们栖身……”
“你没瞧见门外石板上的规条?”
“龟条?”山野间有龟的踪影?
“欲见神医,先跪三日。”少年冰冻的脸孔没有任何情绪,好像要他多说两句话,就要了他的命似的。
“啊?”宝春露出傻愣的疑惑表情,“跪三日?”
少年颔首。
“可是病人身子不好,怎堪三日的折腾?”宝春试着跟他讲理,她笃信世上只有好心人,包括眼前这名好看的少年。
“没人要你求,你可以滚下山找别人救命。”他一开口就打破宝春对人性完美的幻想。
少年冷漠的言辞令向来对人和和善善的宝春燃起一丝薄怒,“若不是无人能救,我们又何需自取其辱?”她从没见过这么冷漠无情的人,竟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
“既然有求于人,那你就认命的跪。”少年转身入屋,在木门缓缓合上之际,冰冷的嗓音似笑非笑地抛下一句,“至于我家主子救不救,你就求天吧。”
砰地一声,宝春被隔绝在大门外。
好傲的人!宝春皱起细眉,光看仆人是如此,可见那名神医脾气更是古怪。
如果此时秋月在这里就好了!依秋月善辩的口才,必定能让方才那名黑衣少年对于自己的无礼内疚一辈子!可惜她不是秋月……
“怎么办?我身子这么差,才不要在这里跪上三天。”若夏反射性地抗拒。
宝春安抚地轻拍她,“放心,宝春姊帮你跪。”她知道若夏的身子不好,基于长姊如母的心态又怎么舍得让宝贝妹妹跪上三天?
宝春拉拢裙摆,席地而跪。
三天就三天吧,一眨眼不就过了吗?
※※※
双腿贴地,实际上还是有许多事能“顺便”做的。例如,烤肉。
是的,宝春利用求神医治病必须跪上三天的空闲时间,打了只鸽子、生了火、填了肚子。
就在她嘴里衔着肥嫩嫩的鸽腿时,黑衣少年开了门出来。
“跟我进来。”少年淡瞥她,抛下这句话。
“咦?可是我还没跪满三天呀!”
“主人难得善心大发,不用你跪满三天。”黑衣少年在说这句话时,嘴角浅淡地勾起一抹苦笑。他怎么能说主人是“一时无聊及好奇”,才破例见一个未跪满三天的求医者?
“可是若夏刚去解手……”要看病的又不是她!
“主人命令我‘现在’来带人。机会只有一次,进不进来随你。”少年甩过头。
“我去、我去!”宝春急嚷道,在裙摆上擦拭油腻双手。先想办法进到神医的屋子里,其他的等见着神医再说。
少年淡瞥她一眼,将她领进屋内。
哇!这里一定是人间仙境!宝春每见一处景物便睁大双眼,小嘴张到她生平最大极限。
好大喔!
好漂亮喔!
好有钱喔!
她生长的村子是寸草不生的模样,而这一方天地却是满园油绿绿。不知名的花草在此尽情绽放,宛若整个春季停留在这园子里。
两人步上湖中心的桥,正值夏季,湖中水莲齐放,粉淡娇嫩。
但此时宝春脑中不断浮现的,却是在水面下一根根肥嫩的莲藕。
“那荷叶如果拿来做荷叶饭,阿爹和秋月一定会很高兴……”宝春右手不自觉擦擦嘴角,仿佛口中溢满食物的香气。
“走快点。”黑衣少年烦躁地再次回头提醒她,却发现宝春停在离他十步处的亭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湖另一方的交颈白鹅。
少年暗骂了声。她当她是来逛大街的吗?瞧她一副傻笑模样,看来又是一个沉醉在想像中的花痴女人。
“好肥的白鹅……拿来炖汤的话足够让我们喝上一个半月呢。”
这段话飘进少年的耳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杀风景句子的女人。
“瞧瞧那鹅翅……好好吃……”宝春想到最近一次所吃到的肉就是秋月捡日来的小麻雀,再看着眼前的大肥鹅,口水迅速泛滥。
“姑娘!”少年一把扯过宝春的手臂,“我家主子不喜欢等人!”
“喔。”宝春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视线回到少年身上。没办法,穷苦的日子过久了,总是想着如何让家人吃得饱、穿得暖,方才那白鹅的毛还可以拿来做衣服保暖呢。
穿过小竹林,两人步上石阶。
“草菇!”宝春捣着嘴轻叫一声,仿佛看到什么珍宝似的。
原来沿着石阶而上的右侧,长满了七彩的草菇。她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瞧着。
“好漂亮,拿来炒肉丝一定很棒!”她所说的肉丝当然就是方才遇见的大肥鹅罗。
“那是有毒的。”少年再次打破她的幻想,并且冷冷地提醒她,“你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
“对不起。”宝春反省着,急忙跟上少年的脚步,只可惜她的步伐在不久后又静止不动。
少年不悦的神情表露无遗。明明数十步便可走完的竹林,他们却花了半刻钟,只因这个笨女人不断看着嫩笋傻笑!
少年铁青着一张脸,终于带领宝春进到一间房,缭绕在四周的是一阵阵清雅宜人的药草香气。他恭敬地朝空无一人的座椅揖身,“爷,人带到。”
宝春好奇地四处探索,也不明白少年是在和谁交谈。
“我等得快发慌。”不满的声音从白纱帘后传来,听起来相当年轻。
“对不住。”少年没有多解释什么,指示宝春坐在右侧的椅子上。
宝春眨眨眼,有丝不安及困惑,但还是顺从地坐定位。
沉默半晌,帘后传来轻哼,“贫血。多吃点补血的食物就好了。”
宝春一头雾水地看向声音来源。
“这点小毛病竟然还要跪上三天求药?天底下的庸医是全死光啦?!”帘后的声音咕哝。他是一时无聊才破例放人进来,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想见见黑衣少年口中“在门口边跪边烤肉的家伙”。没想到放进来的人只不过是小小的贫血,难怪他此刻的脾气有些不满。“你可以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