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不动,任她咬个够。
几秒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掌上泛着血的两排齿痕,终于崩溃。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她大声痛哭狂喊。
“恨吧!用力恨我吧!”他伸手将她紧紧抱住,眼眶也红了。
她在他怀里哭得不停颤抖,哭得好绝望。
怎么恨哪?她是如此地爱着他,就算知道他是凶手,就算知道他隐瞒她实情,也减损不了一丁点她对他的感情。
所以,真正不该被原谅的人,是她,她对不起爸妈,她,才是该被制裁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泪停了,他才发动车子,往山下行驶。
路上,两人沉默着,空气冰冷。
“下山后,你还是放我走吧,我们……不该在一起……”她望着前方,木然地道。
“离开我……你会比较快乐吗?”他问。
“不会快乐,也许会更痛苦……”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
“你要陪着我?真的吗?无论我去哪里?”她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怪异的光芒。
“是。”
“如果我想去死呢?”她一瞬不瞬地盯住他。
他瞥她一眼,突然笑了,笑得毫无牵挂。
“那就一起死吧!”说着,他猛踩油门,双手离开了方向盘。
她惊骇动容,没想到他真的想陪她一起死!
他……也和她一样,痛苦到想解脱吗?
或者,从头到尾,唐则安才是最可怜的人……
前方是个左弯道,车子却笔直往前冲去,眼看着就要冲进山谷,唐则安还是铁了心不动,她突然害怕了,拉回了理智,惊恐嘶喊:“不——”
伸手扭住方向盘,急切往左转,却因为太过使力,车子整个撞向左方山壁,猛烈的撞击让两人都剧烈摇晃,安全气囊爆出,车子甚至还摩擦山壁一段才停下来。
她一阵晕眩,头似乎撞上什么而疼痛不已,心有余悸地抬起头,正想问问唐则安有没有受伤,就赫然发现他已昏倒在驾驶座上。
“则安!”她惊叫一声,急忙解开安全带,探身看他。
他的左侧头部被破碎的玻璃刺伤,血正不断地流出,布满了他的左脸。
“不……不……则安,你醒醒,则安……”她吓白了小脸,捧住他的头,不停地颤抖。
山风冷冽,却比不上她此刻血液的冻结。
同一个情景,同一种方式,她在十年前失去双亲,现在,又要失去此生的最爱吗?
到头来,她又变成了孤孤单单一个人……
“不……不……不要……不要死!啊——”
她悔恨自责地哭号呐喊,那凄厉悲切的声音,在野静的山林里流窜,听来竟有如鬼魂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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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则安的伤缝了三十针,幸好没有伤及大脑和神经,不过还是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定是否有脑震荡的迹象。
在他的家人前来医院的这段时间,童煦和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困倦苍白的脸庞,她心疼又懊悔,根本不愿再去回想出事的那一刹那,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也不敢去揣测唐则安当时的疯狂念头。
他们两人,都已承受太多痛苦了,不需要再由旁人去苛责,也不需要别人去定罪。
他们,早就自己在惩罚自己,只是没有人知道。
所以,够了,就到此为止吧!
十年前的种种,就让它随着时间流逝,化为烟尘……
轻抚着他的脸,她希望他能安稳地沉睡,什么都不要去想,让所有的对错都过去吧!
“我们,就好好活着,认真的,为自己活,即使不能在一起,也可以相爱。”
她握住他的手,把脸偎在他的掌心,珍爱地说着。
她想通了,或者,爸妈会谅解她的,谅解她对唐则安的爱,因为他们会明白,他对她的真心,已足以抵过他犯的错。
“也许哪一天,横在我们之间的枷锁都卸除了,或是我们都释然了,到那时,如果我们的爱还在,上天就会安排我们再相见的……”她继续说着。
唐则安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但他的眼睛仍然紧闭。
“我爱你,所以必须离开你,我不要成为你的罪恶感,否则,我们在一起只有一起痛苦,无法一起幸福,这点你一定了解的,对吧?”说着,她的眼又蓄满了泪光。
病房外已传来闹哄哄的吵杂声,她知道她该走了。
“再见了,则安。我知道你能找得到我,但是不要来找我,我会过得很好的,也会照顾自己,不用为我担心……”她哽着声音说完,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最后,不舍地弯下身,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上一吻,然后俏然离去。
之后,当唐则安的父母亲赶到医院时,一堆媒体记者也赶来凑热闹,场面又陷入小小的混乱,所有人都忙着问唐则安出事的原因,问他现在的情况,却没有人发现,他的眼角,慢慢地流下了两行泪。
童煦和在这天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她走了,从此消失在唐则安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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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唐则安每天都很忙,从早到晚不停地工作;由于回到集团重掌总经理一职,再加上迎曦村盛唐温泉会馆落成营运,要处理的事就更多更杂,因此连假日也不得休息。
他新聘的秘书卢利常常劝他要为属下着想,因为他一个人带头冲,后面的人跟得比他还辛苦,再这样天天加班下去,已婚的闹离婚,未婚的永远娶不到老婆了。
“我看你是自己想休假吧?”唐则安瞪了这位年轻男秘书一眼,冷哼。
原来的江秘书后来转任其他工作,虽然他知道江秘书之前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好,但裂痕已在,他不想再见到他,于是藉机将他调升,重新聘来一位秘书。
只是,这个卢利似乎比江秘书还要罗唆。
“我是为你着想啊,总经理。你再这样把心思全放在工作,怎么谈恋爱啊?”卢利摇头叹道。总经理都三十三岁了,却连个对象也没有,可怜。
“谁说我没有在谈恋爱?”他眉一挑。
“你有吗?”卢利惊道。
“有啊。”
“谁啊?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卢利可好奇了。
“在这里。”他指指胸口。
卢利愣了一下,才低啐道:“总经理,女人应该搂在怀里,而不是放在心里。”
他淡淡一笑,懒得解释。
基于前车之监,他不再让秘书涉入他的生活,尤其是感情生活,所以卢利并不知道童煦和的事。
有关她的一切,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打开电脑,里头有征信社传来她最新的照片和生活情形,这份报告资料,已持续了五年。
他可以不去找她,却不能不知道她在哪里,他要确认她活得好好的,安稳地过着她的日子。
现在的她,二十三岁了,去年从大学毕业后,就在南部乡下一所小学教书。
五年来,她变得更成熟,更美了,似乎已走出了过去的阴影,脸上的笑容温煦而恬静。
他看着她照片上的笑颜,忍不住伸手轻触着荧幕,想像着指尖抚过她脸颊的感觉。
她想他吗?
还要多久,他才能去找她?
而他这颗快被思念压垮的心,又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他想告诉她,她已不再是他的罪恶感了,只是,她呢?她是否也已放下她心里的那个枷锁?
煦和……
在心里唤着这个最心爱的名字,仿佛就又有力量与漫长的时间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