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快去得更快的钱财,只在转眼问,就像过路财神般再次用干扁的银袋来同他无言道别离,任由他在那票村民离去后再怎么仔细找、用力倒,银袋里就是半银不存。已经很习惯这种遭遇的斩擎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他都还未走到山脚下,就已散光了他好不容易翻了几座山头才来到这儿所赚的辛苦钱。
咕咕的腹鸣声,很能体会他心衷般地捡在这时冒出来与他作伴,他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肚皮,再转眼看向肩后那一包南宫道事前为他留下的备用存粮。
伸手摸出颗今早才出炉的馒头,满心感激的斩擎天才张大了嘴想一口咬下时,就瞧见一个没有随着方才那群人散去的小孩,正蹲在路边可怜兮兮地瞧着他手中白胖胖的馒头。当下,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与满腔的热血,立即止住了他手边的动作,不允许他自私地将馒头往他的口里送。
“来,这给你。”斩擎天踱至他的面前蹲下,毫不犹豫地取出两颗馒头,大方赠予这个口水几乎流满地的男孩。
如获至宝的男孩,珍惜无比地紧握着手中的馒头;可快乐的模样才停留在他的面上不过一会儿,他随即又忧愁地垂下了脸庞。
“我……我可不可以……”
“怎么了?”斩擎天不解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家中还有个爷爷……”
斩擎天听了,二话不说地又再多拿两个给他。
“还有奶奶……”小男孩抬起头,期期艾艾的看着他。
低首凝视着那一双饱含着祈求的天真眼眸,存粮所剩不多的斩擎天,咬牙地再自布包里掏出两个馒头交给他。
“在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
算他狠……
不得不捐出所有存粮的斩擎天,认败地取回男孩手中所捧着的馒头装回布包里,就在男孩露出失望和恐慌的神情时,他干脆地将整个布包拎至男孩的面前。
“谢谢大叔!”伸手接下装满馒头的布包后,大喜过望的男孩朝他点了个大大的头。
欲哭无泪的斩擎天,只能眼巴巴地瞧着将他所剩存粮打劫走的男孩,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
“……就不能把我叫得年轻些吗?,”大叔?他今年也才三十有一而已。
仿佛要应和他此时的心情般,抗议的腹鸣声又再次传来,他搔了搔发,忽地想起在他身后所背的布包里,还剩下一包丹心在出门前硬塞进他的行李里,而他却忘了一直没拿来解解馋的肉干。有若漠地里遇着了绿洲的他,当下兴高采烈地翻找出那包肉干,并探首看向四下,再三确定了这一回不会再有人来同他抢食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远比方才那名男孩更加无辜、更加令人心怜的一对滴溜溜大眼珠,在他正想将一小块肉干往嘴里送时,无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错愕地瞧着那只像是练过轻功般无声无息出现的小黄狗。
“你也饿了吗?”低首看着那双像是饿惨了的水汪汪大眼,他有些不忍地将手中的肉干改往它的嘴边送去。
开心地吃下那块肉干的狗儿,在热爱动物有如热爱百姓的斩擎天嘉许地拍着它的头顶时,蓦地一骨碌朝他的怀里扑去,张大了嘴一口狠狠鲸吞下那仅剩的一小包肉干,而后摇着尾巴、踩着轻快的步伐快速离去。
就连只狗也要欺负他的肚皮……
心在泣血的斩擎天沮丧地蹲在路旁,好半天都不能自又要一路饿回家的打击中站起来。聆听着肚皮熟悉的凄叫声,又照旧响遍林问,他不禁开始在想,这回在打道回府后,或许他该去同一号房的侯爷大人借个几本能辨识山中野菜的书,省得他下回落难时,才不会又饿得面色青黄有若饥民尽失武林盟主风范,不然就是饿到东翁不得不派出客栈所有人手,出门搜寻不知又饿昏在哪座山头上的他。
犹挂着绿意的林间枝头,静静地将一束束的日光洒映在一地就快枯黄的草皮上,在他眼前映成一地无法解饥的愁怅,望着穿梭在枝极间跳跃,看似一只只肥硕的鸟儿,斩擎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日他之所以会饿成这个样子……到底是被他家哪个率先跑去当什么武林盟主的祖先给陷害的?
撇开那个造孽的先祖不说,在他上头其它的先祖们,没事干哈要把当武林盟主规定成他家的祖传行业,然后在穷了一代后,再代代的穷下去?而他家老爹和他家爷爷,甚至是那些他从不认识的曾祖们,又是为了什么在穷得苦哈哈之余,还是硬要为了祖传这二字,继续执迷不误下去,全都没人想活得现实点?
拂过树梢的风儿想不出个解答,他亦如是,眼下,在他的脑海里,仅仅只对一件事再清楚不过。
来吧,管它是东西南北哪一域的域主,或是方出师门想在江湖中扬名立万的武林新生,还是在道上打滚了无数年的江湖老鸟,是谁都好,快些将他自盟主这个宝座上给拉下来吧,因他真的真的已经……
饿了很多年了。
正午时分的吞月城内,遭秋老虎肆虐的大街上,为求躲避炽热的行人们,纷纷就近在街上的铺子或是茶馆里歇脚喝茶,无人愿行走在烫热的由石板铺成的大街上,就连行走在街道上的狗儿也都显得意兴阑珊地,虽说秋日已至,但流连不去的夏意,仍像是要贪恋至最后一刻似地盘据在城内的每个角落。
缩躲在茶馆外头廊檐下的开阳,两眼无神地望着大街远处,那些脚程快得有若个个都踩了风火轮,行动疾如雷迅如风、集体移动迅速又确实的乞丐,又再一次地将跟不上他们步伐的她给甩落在原地,人人一手捧着行乞的饭碗一手杵着竹枝,整齐地迈开步伐,转移阵地朝城的另一头移动讨饭吃去。
这年头的乞丐,脚程……都是这么快的吗?
天色未亮就尾随在他们后头,跟着他们一块在街上要饭的她,一路上只要是停下了脚步喘上个几口气,她这新加入的新人,即遭那些认饭不认同行道义的乞民毫不留情地丢置在原地,接连着三日下来,她已经数不清,她究竟遭方才还同她窝在一块的职业乞民给扔下几回了。
震天价响的饥鸣声,再次哀怨地自她肚皮里传来,声量之大,就连走过她身旁的两只狗儿也不禁回头多看了她两眼。已连续超过五顿什么都没下腹的她,头昏眼花地按抚着腹部,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可站起身走没几步后,映在她眼前日光刺眼的大街,却渐渐开始在她的眼中模糊扭曲了起来。
她怎会落得这等下场?
说来说去,她会弄得这般狼狈,全都是那个已经连走了十八年霉运的朝雾给带衰的。
打从那日在园子里听见了不该听之事、被不该撞见之人撞见后,有先见之明的她,虽是速速以探父的名义先行一步逃出宫,在义父不幸病逝之后,她亦以守丧为由迟迟不返回宫里。可她没想到,她预料中可能会随她而来的追兵,竟忍不过守丧的这段期问,在三天前的夜里,提早追上门来打算对她下手,躲过一劫的她,还是在被义兄摇醒慌忙之下,只穿着睡服分文未带地匆匆逃出家门的。也就是打从那夜起,她从未有过的噩运,就准确无误地降临在她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