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她便发现自己在车上,身上盖了一件西装外套,而旁边还睡着一个人。“啊……”
是杜骏奇!
她倏地将脸转回正前方,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他又怎么会在旁边,为什么她没有回家、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上?
一连串问题像滚水泡泡不断冒了上来。
昨晚他送她回家,会不会是她睡着了,他没有叫醒她,车子就停靠在路边的停车格里,他们两个人就在车上过了一夜……
封闭的空间里,古应薇心跳愈来愈快,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让男人送回家,也是第一次和男人独处这么久的时间,第一次和男人“同车共眠”,而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偏偏是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就让她“挫咧等”的杜骏奇。
天啊!这实在太可怕了,她竟然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睡着,而且,他还帮她将椅子放平,为她盖上衣服,光是想像杜骏奇为她做的这些事情,让他看见她睡着的样子,她就有种想为贞洁上吊的念头。
不过,只是念头。她虽然很纯情,但更爱惜生命。
现在怎么办?叫醒他还是偷偷溜走?
她担心打开车门会惊动他。
尽管此时她已经不那么害怕他,但谁知道脾气火爆的他有没有起床气,万一把他吵醒了,他一个不高兴失手把她的手扭断,或是手刀一劈,将她劈成两半,那她今天的工作怎么办?
她得赶紧冲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上班去,不然,就要迟到了,李文芳托付了重责大任,她不能让她失望。
可悲啊……古应薇感觉自己真是个“热爱工作的卒仔”,处在如此诡谲、不可思议的情境下,一边想杀出重围快快回到公司接着处理今天的“世纪婚礼”,一边又哀叹搞不好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她苦着一张脸,脑子里尽出现荒诞的画面,卡在“上车,或下车”的两难状况,最后,她决定测试杜骏奇的熟睡度,如果他睡得很沉,她就偷溜下车。
她缓慢轻声地微偏脸,让眼珠子极尽可能地往右斜,观察到杜骏奇穿着昨晚的短袖T恤,双手环胸,手臂健硕的肌肉隆起,平稳地呼吸。
发现他睡得很熟,这给古应薇稍稍放松的空间,其实,在“宙斯”上班四个月的时间里,她从来不曾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子,基本上,他是属于人未到,吼声先到的人,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她的脚会自动移位,避开他的行进路线,以免扫到“风台尾”。
现在,他睡着了,她的好奇心窜了出来,昨天二度目送离开的那个宽阔背影,那个救了李文芳的“英雄”、那个特地为她买来宵夜的鲁男子,究竟长什么样子?
忍住卜卜乱跳的心脏,古应薇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迅雷不及掩耳转头看他。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
之前,她先人为主的想像——通缉犯海报上的黑道头子照片,搞不好眉毛末端处还有一道深刻的伤疤,没想到这一看,惊为天人!
古应薇探长了脖子,近距离观察杜骏奇,发现他凌乱的短发底下有两道霸气十足、浓黑的剑眉,一管英挺光洁的鼻,而且,嘴唇看起来软软的,不像她原先以为的刻薄,他的下巴有点方,留有未刮的胡髭,从脸颊到下颚线条有棱有角,皮肤虽然黝黑,但竟平滑到看不见毛细孔。
很有个性呐!古应薇被他的五官吸引得无法移开视线,简直就是“正义悍将”里的基努李维。
她眼睛继续往下溜,杜骏奇环在手臂下贴在薄薄布料里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看起来好像很有料,质厚的深色牛仔裤包裹着他强而有力的腿部线条,一双长腿委屈地抵在车底,这样的好身材配上这张帅气的脸,天啊……她简直难以将过去脑海中想像的那只“野兽”,跟现在眼前这个好看的男人摆放在一起。
杜骏奇突然张开眼,盯着她。
“哇!”她受到惊吓,整个人弹回座位趴黏在车窗上。
“小声点……”他才刚醒,很怕噪音。
“对不起……”她很心虚,怕他问她为什么偷看他。“我先回家了……”
“呵……”他打了好大一个呵欠,伸伸弯了一夜有些僵硬的长腿。“你家在哪里?”
“弯、弯……进巷子……走路、走路……”
“什么?”他听不清楚。“你属蚊子的啊!怎么说话这么小声?”
“巷子里,前面而已……”他好难侍候,一会儿嫌她吵,一会儿又嫌她说话太小声。
这个人,睡醒前后的落差好大。
“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等我做什么?”她好怕。难道她昨晚作梦,梦里偷骂他,现在他要将她毁尸灭迹?
杜骏奇长期以来在她心中的可怕形象,不是那么容易一下子漂白,总还残存点阴影,不时跃进她极富想像力的脑海中。
“载你回公司啊,不用上班啊?”
“我可以、可以自己坐公车……”
“啰嗦,快点下车!”
“是……”他一吼,她又习惯性地听命行事。抓起包包,她溜下车,开始没命地往前冲。
幸好他的起床气不大,到目前为止她还能留住小命一条,可是不确定他等人的耐性底限是三分钟还是五分钟,也就是说,如果她拖太久,随时还是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杜骏奇见这个小不点背着一个可能比她还重的大包包,披头散发地狂奔,这画面,很爆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公司里有这么一个天兵。
他看得出来她怕他,公司里很多新人都怕他,没办法,他搞活动的,平日在活动现场说话就是这么大声,不大声,没人听得到,加上他人高马大、横眉竖眼的,只要一大声吼完,十里之内,鸟兽避散、万籁俱寂。
这样也好,节省很多啰哩啰嗦、讨价还价的时间,他没耐性,速战速决是他做事的最高准则。
他从后座拿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大半瓶,然后走下车,燃了根烟,伸展一下筋骨。
烟才刚熄掉没多久,就看见前方巷子冲出一个人影,杜骏奇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人影直直朝他飞奔而来。
“我、我、我好了……”古应薇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喘到快休克。
“你掉进水沟了?”他问,看向她湿漉漉的头发。
“我刚洗澡、洗头。”
“洗澡、洗头?”他看看手表。“花不到十分钟?你刚从成功岭受训回来啊?”
“什么意思?”她拧拧还在淌水的发尾,肩膀湿了一片。
“没事。”他抿着嘴笑,完全被她打败。“好了就上车吧!”
“嗯。”这次她完全听话,不啰嗦,老大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是说……他刚刚是在笑吗?古应薇后知后觉地回想。原来,平日不苟言笑、很爱生气的男人笑起来是这样好看,犹如绿叶落尽的梅树,冒出第一朵鲜嫩的白梅,顿时让人感觉前方一片光明,心情跟着飞扬了起来。
但是,古应薇肯定自己还是很怕他,不只他生气时会害她心律下整,就连他微笑的时候,她一样会心跳加速。
上车之后,古应薇正襟危坐,丝毫不敢弄出任何声响,就算肩膀湿了一片,吹着冷气有点冷,她连想打个颤都忍着。
水滴从肩膀一路溜往手臂,冰凉凉的,好痒。
“啊——泡泡……”当她终于忍不住拭去从发尾滴到手肘内侧的水时,居然搓出泡泡来。“没冲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