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不在意,毕竟是自己拜过堂,成了亲的丈夫。
丈夫……宛筠好像直到此时才有了真实的感受,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即便将来他们离了缘,不再是夫妻,他曾是她丈夫的事实,永远也不会抹灭。
无论她懒不愿意、喜不喜欢,当想到自己的名字一辈子都会和这个人扯上关系时,她的心口匣浮起一种怪异的感受。
那并不是厌恶,但她也说不出是烦躁还是羞窘,总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受。
这感受让她的心口宛如溃堤的黄河,波涛汹涌,起伏摆荡。
这时,菜色陆陆续续上来,悦翔楼的菜肴果然是名不虚传,肉鲜菜香,厨艺独到,大伙儿吃得十分尽兴。
宛筠愉觎着江书砚,大婚之夜他曾为了几盘菜大发脾气,但此刻却专注品尝菜肴,也没见他发脾气。
等筵席快结束时,上来一道芙蓉虾,苏仕群见着突然道:“江兄,你随江伯父离开杭州数年了吧?雪眉表妹烧菜的手艺可是又更精进了,你要不要尝尝?保证不会让你恼火的。”
“恼火?”他们的对话让宛筠愣了愣。“这是什么意思啊?”
“钦?格格嫂子还不知道吗?”苏仕群知道她不晓得,这下可兴奋了,连忙解释道:“江兄这人呀,儒雅尚礼、为人随和,待谁都好,但他有个怪癖,就是对吃食非常讲究,入口的食物未必得大鱼大肉,但一定得是美食,若让他吃了不合味的东西,便会大发脾气,这怪癖在京城也很多人知道的。哈哈哈!”
“是吗?”宛筠诧异地看着江书砚,他的俊颜上满是无奈,但也只是默默听着好友揭他疮疤,不做辩解。
不辩解就表示默认,默认就代表这是事实。
宛筠想起大婚之夜,因为他对厨子手艺有微词,而当场发怒的事。
“原来……”宛筠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原来他有这样的怪癖啊!
这下她可知晓了。
“江兄大婚之后还没发过脾气么?看来必定是状元府的厨子让江兄很满意。”
苏仕群自以为是地下了批注,而宛筠和江书砚都很有默契地没说出实情。很多外人不必知道得太清楚,这是他们都有的共识。
这时,云雪眉起身道:“江大哥,难得有机会一起共餐,就让小妹向店家借个,做两道家乡菜给江大哥尝尝以慰乡愁,可好?”
“既然云妹愿意,那我自然也是欣喜之至。”
江书砚同意后,唤来掌柜说明原由,掌柜的立刻一口答应。
状元郎都开口了,他们自然乐意卖他个面子。
云雪眉进了厨房,很快便烧出两盘菜,一道是龙井虾仁、一道是西湖醋鱼,鱼虽不是西湖产的,但味道却是地道的杭州口味。
江书砚一尝之下,忍不住大声叫好。
“鲜!果真是苏杭好滋味!”
虽然离开杭州多年,但对家乡口味的眷恋,多年来一直没改变过。
宛筠见他一箸接着一箸,吃得相当满足,于是认真打量起桌上的菜。
搁在她面前的是龙井炒虾仁,那虾仁肥软鲜嫩,而龙井茶叶则是翠绿欲滴,看来十分晶莹可口,她忍不住夹了虾仁放进嘴里,尝尝杭州菜的味道。
一入口,茶香扑鼻,虾仁鲜甜而富弹性,吃完嘴里清爽不腻,龙井的香气持久不散。
再尝了口西湖醋鱼,酸与甜的味道调和得恰到好处,鱼肉软嫩而不烂,确实是一让人忍不住一尝再尝的好菜。
“烧得真好。”她喃喃自语,吐出真心的赞美。
这样的菜肴,只怕再给她一百年的时间,她也烧不出这样的好滋味,更别提她原本就不会做菜。
“格格!”
在一旁伺候的纹珠焦急地跺脚,她怎么能这样夸赞自己的死对头呢?
但宛筠无所谓,味道好就是好,她不会味着良心说话。
“江大哥与格格喜欢就好。”云雪眉温婉地微笑,接着对江书砚道:“本来还想做道无锡排骨让江大哥尝尝,只可惜排骨得在几个时辰前先腌入味,今天时间不足就不做这道菜了,改天若有机会,且让小妹上状元府小露手艺,再多烧几道菜让江大哥好好品尝。”
“那自然好!只是请云妹来状元府玩,理应是来做客,怎么好让妹子下厨当厨娘呢?”江书砚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不要紧!只要能让江大哥一解思乡之愁,雪眉愿意天天为江大哥做菜。世上最好的佳肴,就是咱们苏杭的菜肴,还有什么比得过呢?”
“说得是!”苏仕群拍着大腿附和道。“别说咱们杭州菜味道卓绝,光是雪眉的手艺,就值得一尝再尝了。”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杭州菜如何如何,让原本默默听着的宛筠,心里顿时有了股怒气。
她承认云雪眉确实手艺不凡,但听他们的口气,好像唯有杭州菜才是这世间唯一美食,其它佳肴全是狗屎似的。
她一气就失了理智,忍不住反驳道:“不是只有杭州菜才是佳肴,满族也有许多让人呕舌回味的好菜啊!”
她一开口,另外四双眼睛全部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譬如呢?”姚守青不客气地直问,隐约听得出嗤笑的语气。
“譬如……譬如说……很多啊!”
宛筠正奇怪自己平日满桌好菜、好肉没少过,怎么现在一下子要想,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一下子想不起什么绝世名菜,所以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
“像……像是砂锅白肉呀、黄金肉呀……白肉雪肠……还有肉薛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噗!”姚守青捂着嘴,不给面子地喷笑出来。“原来肉饰饰也算满族佳肴,那我这几天早上吃的,全是满族的珍饯佳肴啰?”
宛筠被她刻意嚷嚷的大笑讽刺得脸一红,又气又闷,完全说不出话来。
“青妹这么想可就错了。”
原以为会冷眼旁观的江书砚,不晓得是不是也正巧这么认为,竟然开口道:“满族菜肴或许不如汉族菜肴精致丰富,但有些传统菜肴确实非常可口,砂锅白肉正是一绝,而我也尝过做得极好的肉饰饰,皮酥肉香,嚼劲十足,至今仍是回味无穷哪!”
“是吧?我可没唬人!”宛筠好像找到了靠山,气势顿时大了起来。
“那么,不知道宛筠格格最拿手的是什么菜?”云雪眉柔柔细细地开口问道。
“我最拿手的——”宛筠愣了下。
“对啊!听格格方才的语气那么笃定,想必有不少拿手好菜吧?能不能说个一两道出来,好供我们参考一下呢?”姚守青咄咄逼人地跟着追问。
“这……”她哪有什么拿手好菜?
“哟,格格已经嫁为人妇了,该不会连半道菜也不会烧吧?”姚守青假装惊讶地捂着嘴道。
“放肆!我们格格是何等身分,需要像粗民野妇一样下厨烧饭弄菜吗?”纹珠气不过,当场生起气来捍卫主子。
“谁、谁说我不会?!”
纹珠护着她,让宛筠心里十分感动,但她好歹是钮枯禄将军府的格格,满族女子的尊严可不容蔑视。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灶香,她怎能让满族女子被人瞧扁?
于是她赌气道:“我自然会烧菜!方才我所说的,我全都能做,而且口味还不差。”
话一说完,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姚守青一脸不信,而苏仕群与云雪眉则是默默瞧着她,不敢说话,但也瞧得出有几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