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硬地坐着,孤僻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玄关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跫音,他才乍然惊醒。
来人是个男子,他抱着满满的购物袋,打开灯,室内顿时大放光明。
“老大,是我,小野。”来人自动报上名字。
他微微颔首,神态依旧冷漠。
小野悄悄叹息,也不逼他说话,迳自捧着购物袋进厨房,填满冰箱,见餐台上他昨天准备的料理只动了不到三分之一,他心一扯。
“老大,你要多吃点东西啊!你不多补充一些营养,身体怎么会好起来?”他关怀地叨念。
沉默。
不理他吗?小野又是一声叹息,取出从夜市买来的小吃,装在碗盘里,捧进客厅。
“老大,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有海产粥、臭豆腐、东山鸭头,来,你多少吃一点吧!”小野将粥碗跟汤匙塞进关彻手里。
他接过,嗅着食物的香气,食欲却丝毫未被引起,毫无胃口。
“唉!你怎么跟大嫂一样呢?她也几乎什么都不吃——”
“大嫂?”听闻这熟悉的称呼,关彻总算有了反应,面部肌肉可怕地纠结。“我说过了,不许你再那么叫她!她不是你大嫂!你听不懂吗?!”他狂暴地嘶吼,猿臂一挥,连同手上的粥碗,将桌上的小吃扫了一地。
小野吓了一跳,却没退缩。“老大,我知道你不谅解她,我本来也是,可是这阵子我看她是真的很难过,茶不思饭不想的,一直没放弃寻找你的下落——”
“她当然不会放弃!”关彻阴森地冷哼。“因为她要确定我死透了没有。”
“不是那样的,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伤心。”
“哈!连你也被她给骗了吗?不过也难怪,那女人的演技的确很好,是一等一的,怪不得大家都被她要得团团转。”
尤其是他,被骗得最惨的人就是他自己,而他,再也不会上当了。关彻冷冷自付。
“其实早在你警告我是方原凯派她来酒店应征那天,我就该提防她了,那时候是我太盲目,看不清现实,幸亏你机灵,偷偷派人监视方原凯跟他的手下,及时救我离开火场,我才能逃过一劫。”
语落,关彻忽地笑了,笑声破碎而嘶哑,与其说是笑,更像是误触陷阱的野兽,发出的痛楚哀号。
小野不忍地听着,黯然注视这个从年少时便一直景仰追随的大哥,胸口隐隐揪痛,他深吸口气。
“老大,其实我是这么猜想的,也许偷标书的人不是大——不是她,而是她老爸,她可能是无辜的。”
关彻一凛,转过阴郁的脸庞。“是她这么告诉你的吗?”
“是我自己猜的。”小野解释。“我调查过了,夏清盛从出狱以后便经常出入地下钱庄借钱,大嫂——呃,她也是因为这样,才被逼得必须陪酒赚钱。”
关彻闻言,冷笑。“所以她缺钱缺怕了,于是就出卖我去换更多钱?”
小野一窒。“你还是不相信她?”
关彻不答,别过头,神情漠然且决绝。
没错,他是下定决心再也不信了,信她一分,便重伤自己一分,而他一颗心已残破,流尽血,一滴温情也不剩了。
“那老大,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你总不能一直不回去吧?难道你放心把一切事业都交给她打理?”
“没关系,就让她慢慢去玩吧!”薄锐的嘴角如刀,划开讥诮。“我倒要看看,她要演到什么时候才肯现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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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夏真季处理完一叠文件,又打了几通电话,好不容易有机会停下来喘口气。
办公桌一角,摆着一个三明治餐盒,是几个小时前小野送进来的。
“你最近瘦太多了,大嫂,这样不好。”他说。
而她听见他终于又肯叫她一声“大嫂”,感动不已。
自从关彻失踪以后,小野原本似乎认为一切与她有关,对她很不友善,表面虽然对她唯命是从,她却看得出他不情愿。
经过这几个月,他才对她逐渐改观,甚更主动表示关怀,送餐点给她吃。
为了不辜负他一番好意,夏真季决定自己应该多少吃一点,她拿起一块三明治,送进嘴里咀嚼,才刚咽下,一股胃酸便涌上来。
她忍住呕吐的渴望,一口一口,慢慢地在唇腔里分解食物,然后强迫自己吞下去。
最近她如果不这样,就没法吃东西,除了小野会送餐给她,方雪也很担心她会得厌食症,三不五时便要程予欢做些美味的料理送过来,期盼能提振她的食欲。
大家都很关心她,可他们愈关心,她便愈难受,因为关彻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身陷危险。
他会失踪,都是她害的!
一念及此,夏真季又食不下咽了,胃酸一波波侵蚀食道,侵蚀喉咙,侵蚀她破碎的心。
彻,你到底在哪里?你一定还活着吧?
她真的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他……
门扉叩响,小野一平走进办公室,瞥见她惨白着脸,捣着唇,一副几欲呕吐的模样,胸口一拧。
“大嫂,你没事吧?”他焦虑地问。
“我……”她强自咽回满腹酸楚。“我很好,别担心。”语落,她勉力颤着唇,淡淡一笑。
小野几乎不敢看那宛若随时会凋零的笑花。“大嫂,你——唉,我真不懂你们干么这样彼此折磨?”他郁闷地嘟囔。
“什么意思?”夏真季听出这话中有深意,惶然追问。
小野不答腔,只是懊恼地望着她,目光忽明忽灭的,潜藏着复杂思绪。
“小野,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谁折磨谁?是……彻吗?你有他的下落了?”她蓦地起身,再也坐不住,踉跄地走过来,拽住小野臂膀。“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小野没回答,只是这样下了结论。
夏真季忐忑不安地跟着他坐上车,穿过市区,来到近郊一处清幽的半山腰,小野在一栋别墅前停车,取出钥匙开门。
“这是……什么地方?”她颤声问。
小野定定望她,良久,才沙哑地扬声。“这是哪里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住在这里。”
她闻言,仓皇地颤栗。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头等。”
他要她……自己进去?夏真季冻在原地,好半晌,一动也不敢动,她胆怯着,不确定进屋以后会看到什么,怕看到自己一直强烈思念着的那个男人,又怕看不到他。
他会在屋里吗?若是他在……若他不在……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轻移步履,好似怕步子重了,会吓走屋内的人,而她再也见不到他。
她定得很慢很慢,很轻很轻,喉咙酸涩,眼眸微微刺痛,经过一道长长的、仿佛永不到尽头的玄关,潜进客厅里。
屋内静寂,不见人影。
一开始,她谁也看不到,连一丝人气也嗅不着,她以为自己终究还是弄错了,怀抱了错误的希望,小野并不是带她来见她最想见的人,是她胡思乱想。
她弄错了,他不在这里,谁也不在!
夏真季蓦地呜咽,泪水夺眶而出——她就知道,她是在痴心妄想,上天怎么可能如此轻易饶过她?它总是捉弄她,一直在捉弄她!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是谁在那里?”一道沈哑的声嗓忽地从她身后传来。“小野吗?”
夏真季骇然一震,全身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