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什么,三万?!”听见这个数目,高典蓉第一个反应是呆愣,第二个反应是不可思议,这实在太离谱了。
“三万。”房东点头。“你也知道,自从把房子租给你们以后,我就没给你们涨过房租,这次非涨不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调涨房租,高典蓉除了一脸为难,还有更多惊慌。
“我知道张阿姨一直对我们全家都很照顾。”对此高典蓉也一直心存感念,很感谢房东太太。
“但是您也晓得这地区的人口严重流失,附近的小学又被并校,近一年来原物料涨得又凶,我也是勉强在支撑,如果您再给我们调涨房租,我们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小蓉。”房东太太也有苦衷。“就像你说的,现在什么东西都在涨,生活开销一天比一天大,我肩上的压力也很重,这次的房租,我是涨定了。”
“可是一下子涨了七千元……”
“我一、二楼一起租给你们,一租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来不是没有想过调涨房租,但看在大家都是老邻居,你们又是老房客的分上,每次都按捺住不调涨。现在有人出三万块要跟我租这店面,说实话,我没有不租的理由。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小蓉。”房东太太叹气。“但是张阿姨现在需要钱,七千块对一个家庭来说不无小补,你要体谅张阿姨。”
没错,七千块对一个家庭来说不无小补,但七千块同样可以压垮一个家庭,至少,这次她就撑不下去。
“我没有办法负担这么高的房租,张阿姨。”高典蓉茫然地摇头。“三万块的房租,我真的付不起。”
“那只好请你们搬家了。”
这等于是宣告她的生意不能做了,因为现在租不到包含一、二楼只要两万三千块钱的店面。
……
其实这样也好,她早就考虑把店收起来不做了,虽然早餐店等于是他们全家的回忆,但再美好的回忆终究敌不过现实的无奈,她还是得认输。
“我知道了,张阿姨。”她深深吸一口气,决定跟现实投降。“您希望什么时候拿回房子?”因为是多年的房客,除了前几年尚且正式签过租约以外,之后几年都是口头约定,所以他们之间并没有租约到期的问题,得以随时就搬,间接给屋主方便。
“我是希望最慢到下个月底就能把房子空出来,不晓得你方不方便?”房东太太为难的表情,显示出她也不想轻易结束和高典蓉之间的租赁关系,但现实的压力,任谁也承受不起。
“应该没问题。”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可以找离市区近一点的房子,找工作也比较方便。
“你妈妈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很难过。”房东太太非常喜欢高典蓉的母亲,这也不足为奇,凡是附近邻居,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她母亲为人亲切、心地善良,早年景气好的时候,还会免费提供早餐给吃不起早餐的孩子,学校曾经因为这件事颁发感谢状给她的母亲,那张感谢状,至今还高高挂在她老人家的房间。
“我会劝她看开,您不必担心。”她比谁都清楚,母亲有多重视这个陪伴了他们十多年的早餐店。
她的年轻岁月奉献给往来不绝的莘莘学子,他们吃饱喝足的笑脸,是她老人家最大的安慰。
如今荣景不再,人变少了,学子也大多移往他处。虽然还是有些邻居,但人口增长的速度不如凋零的速度来得快,年轻人亦大部分前往市区寻找工作或干脆定居,曾经欣欣向荣的社区,变得沉重毫无生气。
“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您千万别这么说,张阿姨。”高典蓉勉强微笑。“我本来就在考虑该不该把店收起来,您也晓得这几年来店里的生意不是很好……”
是啊,大家都有难处。
在这高通膨、低收入的时代,能赚一块钱就是一块钱,能省一毛钱就是一毛钱,大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辛苦。
“说起来,也真为难你了。”房东太太感叹。“这么多年来一直支撑着这家店,还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弟弟又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一般年轻女孩哪受得了这种折腾,偏偏她什么事都一肩扛起,还不喊累。
“我已经习惯了。”高典蓉不可能不累,然而面对房东太太的关心,她也只能微笑以对,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
“你要好好跟你妈妈谈,不要让她太激动。”
“我知道,张阿姨,谢谢您的关心。”
送走了房东太太以后,高典蓉的脑子一片空白。
……终于也到了这一刻。
环看几乎是和她一起成长的早餐店,高典蓉的心里升起曲终人散的遗憾,她母亲辛辛苦苦一手创立的早餐店,终究还是得在她的手中结束。
曾经,她比谁都热切希望能够摆脱掉这家店,飞向外面的天空,一旦这天来临,却又无所适从。
她走向吧台后那块拘束了她大半青涩岁月的小天地,她的双手曾在铁板上不断地翻动锅铲,将一块又一块的汉堡肉煎熟,也曾被铁板冒出来的热气,呛得频频咳嗽,被她母亲骂不卫生。直到回忆如海潮在她的心头翻搅,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间店。
扬起苦涩的微笑,高典蓉心里明白,该是告别这间店的时候。
而比起曲终人散的伤感,她还有一个难题必须面对,那就是该如何告诉她母亲这个坏消息。
该来的跑不掉,想躲也无处躲,高典蓉决定勇敢面对这个问题。
于是,她毅然决然走到二楼,在她母亲房间的门口停下。
她的手放在门把上,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推开门进到房间。
“妈,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别激动……”
第1章(1)
有够慢的!
五根手指不耐烦地敲打方向盘,薛恭谦的表情写满了烦躁,恨不得阻碍他前进的因素快点消失。
他看着逐渐变少的数字,顿时觉得时间以秒计算是罪恶的,应该以光速计算才对。
五、四、三、二、一
好不容易等到红灯切换成绿灯,薛恭谦第一时间踩下油门冲出车阵,其开车凶狠程度,一点都不输给他的好兄弟巫梓雍。
不,应该说他比他还要凶狠。至少巫梓雍有耐心,但他的耐心仅止于分秒不差。
薛恭谦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设定目标和时间,该花多少时间做什么事,都算得一清二楚。难怪冉唯尊老是喜欢消遣他是“薛恭谦度量衡标准局”,有一套比官方还严苛的标准,任何人都受不了。
对于好友的揶揄,薛恭谦不但不介意,反而还很骄傲。毕竟有资格私下开设度量衡标准局的人不多,况且他的计算方式比官方还要精确,效率来得更好。
薛恭谦预定在下午三点钟进到上游厂商的公司,他瞄了仪表板旁边的电子钟一眼,发现他竟然提早了半个钟头,于是紧急将车子停入路旁的停车格内,熄火下车。
他这人有个坏习惯,要说是怪也可以,那就是他不喜欢提早到,当然也不能迟到,他喜欢准时到。
他抬头望了人行道上的白色招牌一眼,再瞄手腕上的表,决定还有一点时间,应该足够喝一杯咖啡。
薛恭谦每天最少一杯咖啡,多则五、六杯。咖啡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无法严格控管的习惯,也是他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