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也还是这样。”若不是他这份蛮,也许他们早已分开。
“他母亲过世时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太坚强,我怕他一旦碰到挫折而倒下,会永远都站不起来。”
“他母亲是怎么过世的?”从没听他说清楚。
“是意外,在台风天走的,那时疆臣刚考上高中去报到,才离开三天就——”
操场上突然传来掌声和喧闹声,两人同时望去,就见旧课桌改造的计算机桌完成了,校长放重物上去测试牢固程度,结果令人满意,辛劳的人们鼓起掌来,几个孩子围着计算机桌又笑又叫。
老校长兴奋地直拍华疆臣的肩,递给他热饮,两人交谈了几句,华疆臣向图书室走来,一走近就发现窗里两个女人望着他,都面带微笑。
“你们在聊什么?”似乎很开心。
“差点就聊到你十三岁时在溪里裸泳的事。”女老师笑着,走开去忙。
罗妙靖眼底闪烁笑意。“原来你从小就喜欢脱光光,难怪会在大学时和人比赛输球脱衣。”
“呃,十三岁那时也是打赌输了才那样,赌注大一点才有意思嘛。”他有点不好意思。“还会想吐吗?”
“已经好多了。”
他将热饮和车钥匙给她。“这是校长夫人煮的药草茶,我车里有个蓝色箱子,里面有面包,你可以配茶吃。晚餐他们说要在操场这边烤肉,我有带青菜来煮汤,你不必担心摄取水分的问题。”
她怔看他,他为她设想得好周到,完全照料她的需求……她忽然明白他的屋子为何空旷,他添购什么都是因为她会用到,她的需求就等于他的目标,他竭尽所有来爱她,却不曾考虑自己也需要被爱,毫不善待自己。
强烈的酸楚漫过心坎,她想为他做点什么,为这个只懂坚强与付出的傻瓜。
“疆臣……”
华疆臣正要回操场上,听她喊他又回头,弯身靠在窗台上,等她说话。
她摘下他眼镜,取出手帕,为他擦去额头的汗。
他惊呆了,反射性地猛然站起,后脑因此重重撞上窗户。“砰”一声好响亮,痛得他龇牙咧嘴。
“你在做什么啊?”她好笑地将他拉回来,摸摸他脑后。“肯定肿了,记得找个东西冰敷。”
他这一撞,图书室里的其它人都发现他们的举动,她不理会,继续替他擦汗,轻柔得像擦拭瓷器。
“工作要小心,别受伤了。”
“喔……”他愣愣地应声。她怎么了?像换个人似的,太异常,体贴的动作让他晕头转向,像突然掉进温泉,浑身麻麻地从头暖到脚。
擦完了汗,她收起手帕,见他还呆在原地。“你不回去忙吗?”
“喔,当然。”他这才回身往操场走,还得捣住脸,才不会一路傻笑。
一天工作结束后,操场上生起火堆,烤肉香气四溢,为了感谢来自“合鑫”的爱心,学生们准备了话剧和魔术表演,现场笑声不断。
“合鑫”成员们聚集在火堆一侧,华疆臣煮好了蔬菜汤,见罗妙靖背对着他还在忙,他凑过去看。她忙得满头大汗,几朵马缨丹散在地上。
“还是不行。”她很沮丧,他教了她两次,她就是学不会。“我已经照你说的方法做,还是太用力,会把花捏烂。”
“别急,你越急越做不好。”他随手抬起小花组合,片刻便做成一枚花戒指,套在她拇指上。
“为什么我就是做不出来?”她的手指比他细,应该更灵巧啊!“你的手是不是暗藏胶水?”
她狐疑地抓住他大手翻来覆去检查。
他失笑,远处有人喊他。“你先去喝汤吧!”
华疆臣一走开,汤绍礼就靠过来。“我真佩服疆臣,他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忙正职、忙正职外的工作,还有时间帮助别人。”
“有没有觉得请到这种优秀员工很幸运?别忘了把你的感动反应在调薪幅度上。J她也为他感到骄傲。
“贤内助的反应真快,马上就想为另一半争取福利了。”汤绍礼笑吟吟地接收她的白眼。
“今天下午我还在纳闷,跟他共事两年,没看过他这么古怪,一面工作一面傻笑,我还以为是山风太大吹得他感冒发烧了,后来听说图书室里发生的事,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烧坏头的傻笑,是心花怒放的傻笑。”
他瞅着两腮逐渐泛红的罗妙靖。“今晚大家分批借住在村民家里,看来我不必担心你去住疆臣的家,两个人会半夜吵架了。”
“等你哪天交女朋友,我一定要亏到你向我求饶。”她红着脸瞪他。
“这种事到时候再烦恼,至少现在我能让‘合鑫’第一伶牙俐齿的你红着脸回不了嘴,一切都值得了。”
刚说完,就见华疆臣端着盘子回来。
“那是什么?”曳动的火光让罗妙靖难以分辨盘中物,只闻到九层塔的浓烈香昧。
“上山来一定要品尝的美食。”汤绍礼微笑,几位出团多次的男同事也跟着笑,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秘。
陈志旭先挟一口吃了,赞不绝口。“很好吃耶!”又挟一筷给整晚臭着脸的杜思颖。“你也吃看看。”
“我不要。”杜思颖瞪着华疆臣挟菜给罗妙靖,今天她不但在图书馆目睹两人卿卿我我,现在还看他们卖弄亲热,心情恶劣至极。
陈志旭低声道:“做人要认命,这样会活得比较快乐。”
“我偏不要认命!”郁卒啊,她才不承认失恋!杜思颖猛灌啤酒。
罗妙靖尝一口。“这是什么?不像猪肉或鸡肉。”
华疆臣道:“多吃一点,你整天都没吃什么。”虽然等她知道了这盘是什么东西,大概会拿刀追杀他,但他是很诚心推荐这道美食。
汤绍礼慢条斯理道:“鹰鹰,你真的很可爱,大家都很喜欢你。”让人想欺负的那种可爱。
“干么突然说我好话?”罗妙靖胃口来了,专心对付美食。
“幸好今晚你住疆臣家,他很强壮,不怕你拳打脚踢,捧他泄恨。
“我干么揍他?”汤学长说话怎么毫无条理?她斜睨华疆臣一眼,他正在帮她装汤,宽肩微微颤抖,似乎在忍耐什么。
“你以为你吃的是什么?”
“是肉吧?虽然吃不出来是什么,但很有嚼劲。”
眼看着她吞下第二口、挟第三筷,汤绍礼笑容可掬。“是炒蜗牛。”
“噗”一声,罗妙靖嘴里的食物喷出来,然后众人没良心的狂笑声响遍操场。
***
一小时后,借用民家洗完澡的罗妙靖走出屋外,看见守候的华疆臣,立刻沉下脸。
“还在生气?”他挽起她的手,沿着路边走。
她装狠。“你做好被我拳打脚踢的心理准备了吗?”
他笑了,她怒道:“你们很过分耶!为什么拿蜗牛给我吃?”
“它很干净的,抓来之后先用菜叶饲养过几天,然后——”
“我不想知道处理过程。”一想到自己吞了两口,她脸色青笋笋,觉得恶心。其实她几乎一整天都在反胃,这车也来免晕得太久……
她忽然想起,生理期迟了,虽然它从没准过,但这次迟到得有点久,她有几次忘了避孕措施,该不会——
“至少你得承认它真的很好吃,不是吗?”
“不好吃!你明知我最讨厌软绵绵的生物还拿给我吃!”想象那生物蠕动的模样,恶心之外还兼鸡皮疙瘩。
“喔……你讨厌软绵绵的生物。”他拖长了音调,斜眼看她,黑眸反射路灯的光,闪耀邪气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