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的是钱,她不在乎二十文钱,她只是想试探世间人心。
即使是看似质朴的小贩,也是藏着那么一点点的心机。唉!都过五百年了,人还是没有长进啊。
但,她不做亏德事,师傅有他应得的二十文本钱和工钱。她原是打算放回红狐狸捏面,再暗中送钱到师傅的口袋,谁知突然冒出这个“乐善好施”的流浪侠客,害她的功德簿上要减损一笔了。
“喂,喂,大个儿!”她追上了他,将红狐狸举到他面前,朝他露出甜美的笑容。“这个还你,是你出钱买的。”
“送你。”裴迁看她一眼,神色淡然。
“不行啦!你出的钱,就得给你。”
“你果真不要?”
“人家不要了。”她眼波流转,媚态顿生,再赌气似地噘起樱唇,搭配上她那甜腻的嗲嗓,立刻教后头尾随看热闹的男人们魂儿都飞了。
“好吧。”裴迁的表情仍然没有变化,他接过了那只堵在他眼前的红狐狸,看了看,然后抬起幽深的双眸,望向熙来攘往的人群。
“小朋友,”他微蹲下身,将红狐狸拿给一个两、三岁的小男童。“这给你玩。”
“呵呵!”小男童立刻被鲜艳的红狐狸所吸引,开心地握住竹签。
“谢谢大爷。”男童的母亲道谢。
小男童圆睁大眼,好奇地盯着没见过的红狐狸,小嘴一张,就往狐狸咬了下去。
“啊!不能吃!”胡灵灵惨叫一声。
“哎唷,别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男童母亲赶紧拉开小手。
小男童笑呵呵地嚼着甜面团,可怜的小红狐狸已经惨遭断头。
“捏面可以吃的,不打紧。”裴迁解释道。
呜呼哀哉!胡灵灵差点就要伸手去摸自己的头还在不在;虽然那是面团,但看着总是……吓!吓出她一身冷汗了。
她别过脸不去看。既然侠客买下捏面,他要如何处理,她管不着;她不欠谁钱,也不欠人情,更没折损功德,这儿没她的事,她可以走了。
她想回家了。出门七日,越看越多,越跑越远,如今看也看够了,玩也玩够了,不知家里的小弟有没有乖乖听话专心修行?还有,玉姑祠那儿恐怕也堆积了许多待她解决的难题……
她归心似箭,加快脚步出城,后头像苍蝇黏蜜糖也似的男人们看完好戏,一哄而散;时候近午,市集的人潮也渐渐少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站在街边,长发凌乱,头低低的,双手捧住一只破碗,单薄的身子似乎微微颤抖。
初秋天气仍然炎热,胡灵灵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冷得发抖,而是无助得害怕发抖;瞧她看也不敢看来往行人,更不敢开口乞讨,再这样站下去,恐怕站到脚软了还是讨不到钱吧。
嘿!做善事的机会来了。一想到功德簿上又能添上一笔好事,胡灵灵顿时眉眼生笑,脚步就往那姑娘走去。
“姑娘,你怎么在这儿讨钱?”她很快地转为怜悯的表情。
“我爹……”于怜香一被询问,吓得抬起头来,见是一个面貌和善的美姑娘,眼泪就掉了下来。“呜呜,他生病了,我没钱给他看病……”
“别担心,我帮你想办法。”胡灵灵轻叹了一口气。
“令尊在哪里?”后面冒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背着包袱和长剑的裴迁不知什么时候也走到这里,还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胡灵灵心里喊了一声糟。
“我爹……他走不动。”于怜香一哭不可收拾。“在那边巷子。”
“请姑娘带路。”裴迁又道。
“别哭别哭。”胡灵灵抢先扶住于怜香,好声安慰道:“既然你爹生病了,就得看大夫,我懂得医术,你尽管放心。”
“姐姐,拜托你了。”于怜香泣不成声。
裴迁不语,率先踏步向前,很快就来到小巷底的墙边,一个衣衫破烂的老人蜷缩在屋檐下,面如死灰,了无生气。
“他在发热。”裴迁蹲下来,摸着老人的额头,皱起浓眉。
“我来把脉。”胡灵灵也赶快蹲到老人身边,拉起脏污的袖子,却惊见他的手臂有着一道深及见骨的腐烂伤口。“哎!他受伤了。”
“这是刀伤。”裴迁审视伤口,脸色严肃。
“大侠、姐姐,求求你们!”于怜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诉道:“一定要救我爹啊,我就只有爹这么一个亲人了!”
胡灵灵轻拍姑娘的背,准备大展身手。“我来医治。”
“你们遇上抢匪?报官了吗?”裴迁沉声问道,一边解下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瓶,往伤口洒下粉末。
“哇呜!”于怜香放声大哭。“我爹是新选的河阳知州,赴任途中给山贼抢走了银子和敕牒,我到德山县击鼓鸣冤,他们却赶我出来;爹说要到洛阳找更大的官,可他伤得这么重,我们又没钱吃饭……”
“有这等事?”裴迁始终眉头深锁。
“你先别伤心,姐姐我一定为你爹主持公道。”胡灵灵激动地道。
“令尊必须先看大夫。”裴迁说着便背起了老人,稳稳地站起身。“另外,姑娘的冤情,我会处理。”
“谢谢大侠!”于怜香抹了泪,也赶忙起身,跟在父亲身边。
“喂!”胡灵灵愣在原地。
大个儿侠客当她不存在吗?从头到尾对她视若无睹;她要医,不给她医;她要帮忙,他自己倒先担下了替天行道的重责大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最喜欢做善事了,事关她的“仙途”,她绝不能让这个好像很喜欢“行侠仗义”的侠客抢走她的功德。
追!她是管定这件大大的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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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救了。”大夫不断地摇头,放下老人的手。
“大夫……”于怜香已经哭得眼皮红肿。
“喂,你当大夫的竟敢见死不救?”胡灵灵一马当先,出面叫阵,纤纤玉指指上了牌匾。“这块‘悬壶济世’是挂好看的吗?”
这间药铺就在市集捏面摊子附近,大夫稍早也看了热闹,见识过这位红衣姑娘的撒泼劲儿;他不敢怠慢,苦着脸道:“他手、脚、肚子一共七道伤口,全都化脓烂掉,败血深入骨髓,我无能为力。”
“你好歹清一清伤口,缝补上药,不行吗?”
“他脉象微弱,血枯气衰……”大夫还是摇头。
“爹啊!”于怜香抱住不省人事的父亲哭泣。
“请大夫务必救治,我有银子。”裴迁神情凝重,出语请求。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再找其它大夫也是一样。”
“你给我一钱参粉,还要一杯温水。”胡灵灵指向药柜。
“不能给他吃参粉。”大夫摇头摇个不停。“病人太虚弱,参粉补性太强,反而会让他……”
“不要参粉也行,你有什么磨成粉的药,找一味给我吧。”
“现成的口服伤药粉是有,可你这是做什么呀?”
“我做什么?我在救人啊。快去!摇头大夫,快拿给我。”
摇头大夫摇着头,走向药柜,指示伙计拿药。看来他只能敷衍敷衍红衣姑娘,否则她再让他摇头下去,他颈骨就要扭伤了。
胡灵灵将药粉倒进温水里,双手恭敬捧住,低头念念有辞。
“姐姐?”于怜香声音哽咽,不解地看她。
“我求菩萨保佑。”胡灵灵抬头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
事实上,她是暗自念咒治病。老人阳寿未尽,仍有救治的希望。谁教大个儿不信她,只管背着老人在街上猛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