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射进屋内的夕阳将她笼罩住,她作了梦。梦里,爸爸跷着二郎腿在客厅看报纸,妈妈则站在厨房煮饭,她伫立在门口,一开门看到他们就笑了。
因为胸口痛了一下,她从梦中醒过来,撑起身体抬起脸,屋内,一片漆黑。
要是……能够永远都不会醒来就好了。
隔天早上,梁知夏一到学校,就先寻找昨天那个女生的踪影。对方的制服上好像没有绣学号,不知道那个人是几年几班的,在昨天之前也没见过那张脸孔,想找到人恐怕要花一番心思,但她还是每节下课都到其它大楼和教室去寻找。
她甚至想着对方说不定会主动来找她,因为,她有那个女生想要的东西。
但是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找着人。直到放学了,梁知夏才在比较少人会走的侧门大树下看见那个女生瘦长的身影。
她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那个女生发现她,开口道:
“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昨天我太早跑出去了,消耗太多的力气。”她说的话有点莫名其妙的。
梁知夏并不关心,警戒地停在一段距离之外。
那个女生歪着头又说:
“没想到你自己出现了……你不怕我像昨天那样抢你的东西吗?”
当然怕,但是她不会轻易让它被抢走的。梁知夏专注地凝睇住女生,只要对方一有动作,她就可以立刻跑走。
“你为什么……为什么想要那根羽毛?它不是普通的羽毛,对吗?”虽然一起看见黑影的老师不信,但是她信。这个想要抢走羽毛的女生,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她必须要问出来。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会把羽毛给我吗?”女生眨眨眼道。
梁知夏一怔。
“我……”
“不会对吧?”女生昂首望着头上的树枝,说道:“因为人总是很狡猾的。”
自己刚刚的确想要说谎欺骗对方,即使这样做很卑鄙,但只要能知道关于羽毛的事情就好。梁知夏双手紧握成拳,无话可说。
女生一直抬头望着树,然后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道:
“你知道吗?自杀的人,就算死掉了,还是会在生前自杀的地方,一直重复着自杀的动作。就像是在惩罚那个人为什么要自杀,不珍惜自己,让那个人每天每天,在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重复杀死自己。”
“……咦?”梁知夏不懂她为什么会说这个。
“我告诉了你,你就不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风突然变大了,树叶剧烈地摇晃起来。女生抬起手来,指着大树最粗的一根枝干,道:“你看不到,但是,有个人又吊死在这里了。这是这个人第一万零九百七十三次在这里杀死自己。”
“什……什么?!”梁知夏错愕地看着她。女生所指的地方,没有任何东西,当然也没有吊死的人。
“一直吊在这里晃啊晃的,看起来很碍眼啊。”女生转回头,双目圆睁,说道:“我不知道那根羽毛你拿去有什么用,不过那的确不是普通的羽毛;如果把羽毛给这个人,这个人虽然上不了天堂,却可以不用再一直杀死自己了。好了,我都跟你说了,那你决定好了吗?”
“决定?”梁知夏愣住。
“你要把羽毛给我呢?还是不给?”女生直盯着她的脸。“不给,我就要抢了。”她瞪眼说。
梁知夏下意识后退一步,正想着要离开时,就看见白恩露出现在不远处的走廊。
“你们在做什么?”他边说边快速朝这里走近。
高瘦女生见状,对梁知夏说道:
“你的老师,真的很烦啊。”语毕,闪身到大树后面。
梁知夏才将视线从白恩露身上移转回来,就发现女生已不见人影。
“又给她逃了。”在大树旁张望的白恩露蹙眉,之后来到梁知夏面前,问道:“我不是跟你说下次看到那个女生,要赶快告诉我?她刚才做了什么?”
“……老师。”梁知夏只是望着那棵树,道:“上次你跟我说的,有人在这里往生了。那个人……是吊死在树上的吗?”
“嗄?”白恩露一愣,道:“听说是这样没错。”
心脏好像用力地跳了一下。梁知夏告诉自己,这和她无关,就算那个女生说的全都是真的,就算那根羽毛的确可以帮助一个死掉的人,也都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和我……无关的。”羽毛是她的,只要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羽毛,就足够了。
“喂。”
听见白恩露唤她,她回过神来,见到他有点严肃地问道:
“你怎么了?那个女生有伤害你吗?”
“也……和老师无关。”因为老师不相信。
梁知夏低喃了一句,接着转身跑出侧门,还听到后面的白恩露“喂!你——”地喊着她。
一路奔回家,她心跳不稳地将钥匙插入锁孔。每天总是只有自己一人的家,今天一打开门,却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
一瞬间,她傻住了。明明知道这是事实,却还是忍不住以为自己在作梦。
“爸……”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发起抖来,下一刻,一个稚嫩的声音打断她的叫唤。
“姊姊好。”一个约莫九、十岁的小男孩就站在她面前,非常有礼貌地向她问好。
“啊……你是?”梁知夏低头看着陌生的小男孩,心里满是疑问。接着,一个女人,从她家的厨房走了出来。
“哎呀。”端着茶杯的女人见到她,先是羞红了脸,随即有些难为情地掩住嘴。
梁知夏只能望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没有看她,就像妈妈过世后的每一次相处一样,所以之后,父亲连家也不回了。
女人将茶杯放在梁知夏父亲面前的茶几上,然后走到梁知夏身旁,道:
“你一定是知夏吧?你好。不、不好意思,那个……我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女人对她说明着,眼睛却不时飘向梁知夏的父亲,含糊道:“那个……你爸爸他、他……他有点不舒服,是我送他回来的……啊,这是我儿子。”她双手放在小男孩肩上,微笑介绍。
“……你们好。”她回避对方示好的视线,垂下眸,却看见小男孩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我……我回房换衣服。”她仓卒道,离开那个令她窒息的客厅。
将房门关上,她背抵着门,滑坐在地。门外传来女人和小朋友的声音,梁知夏抱膝将脸埋在手肘里。
结果那天,晚餐时间,女人借用厨房煮了一桌家常菜,在尴尬不自然的气氛下,四个人一起用晚餐。
席间,开朗的女人跟每个人讲话,而她这个女儿和父亲却完全没有交谈。
之后,女人和小男孩坐计程车离开了,父亲回到房里便没再出来。虽然父亲明明在家,却跟她平常一个人在家时没有不同。
隔天,父亲又开始加班不回来了。
星期五放学,虽然天空阴沉沉的,但同学们都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享受两天的假期;梁知夏背著书包,朝自家方向前进,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慢,之后,她停下来了。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动,还因挡路而被路过的同校学生侧目。良久,她开始往反方向走。
她不曾逃避过,一直都很努力去面对。
但是……但是……好累。
她真的好累。
一直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实在太难了,她好辛苦……已经是极限了。
这是第一次,她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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