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在前面说着今年毕业典礼比其它学校稍早,到时照惯例要请高一学生帮忙的事;白恩露凝睇着手中那张章程,好像直至现在才想到学生很快就要毕业了。
他也不是忘记,只是等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毕业的日子已经这么接近而稍感到诧异。
上完两堂课,他要回办公室,在楼梯附近,看见了梁知夏。
有两、三个女同学接近她,和她说了些话,她露出感到有点困惑的表情,那几位女同学笑了笑,之后就走了开去。
一想到毕业以后不会再在学校遇见她,白恩露就走了过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其他同学和你讲话。”停在她身边,他开口说道。并非是在讽刺,而是他真的没见过。
闾声,她相当明显地顿了一下,视线望着同学走开的背影,她道:
“这学期开始,她们说,我好像没有以前那样难接近了。”
“是因为发型的关系?”因为她又绑马尾。
“我想不是。”她没笑,面无表情,让气氛顿时变得相当冷。
那种很难和学生沟通的感觉又重回他身上了,明明之前和她交谈时很少有这样的情形,这学期他也觉得学生比较会找他讲话了。白恩露总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所以她的态度有点奇怪。
“不过……这是好事。”他只能这么说。
“嗯。”她点头,缓慢道:“以前没有同学会想跟我讲话,那也是因为我不好,是我让人家觉得不想接近。”
听见她这么说,他真心道:
“你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他是在夸奖她,却见她很突然地沉下脸,还不高兴抬起眼眸,瞪住了他。
“真想赶快毕业。”她说,然后就从他面前走离。
白恩露愣在原地,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她生气了。
结果那一整天,他一直在想,她想赶快毕业,就是对学校里任何人事物一点留恋都没有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被打击到了。
看着高一的学生,一天天地将典礼会场布置起来,将要上台领奖的学生名字交出,毕业典礼的流程也公布了。
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做?他忍不住这么想,因为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
毕业典礼当天,是个有大太阳的日子,不少家长来了,有很多穿便服的年轻人,校园里相当热闹,到处可以看见有人手里捧着花。
他以导师的身分,站在毕业班级旁边。台上开始冗长的致词和演说,接着是一、二年级准备的简短表演,代表学弟妹为学长姊送行,最后是全体唱校歌。他其实没有很注意前面在做些什么,只是等发现到的时候,典礼就已经结束了。
“谢谢老师!”
班上同学送他好大一束花,并且鞠躬向他道谢。他非常地惊讶,完全没想到会收到花;在这之前,他都还一直以为这些学生和他这个半途接手的导师不算很亲近,但是学生们却在他面前红了眼眶,依依不舍地和他道别。
走出做为典礼场地的活动中心,学生和家长拉着他拍照,和要他在毕业纪念册上签名。他一一做了。他们继续和朋友家人照相,他一个人走上楼,回到原本的班级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他没有进去,只是一个人站在女儿墙边,望着楼下的学生;然后,他背靠着墙,昂首用手盖住自己的双目。
他想,自己应该是喜欢当老师的。
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他赶忙揉了下眼睛,看向声音来源。
“老师。”梁知夏站在楼梯处,举步朝他走近。
“呃……什么事?”他以为是巧遇。
她看了一下旁边,说:
“我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
“找我?”他不解,完全想不到她会找他。难道她也想拍照签名?
“我想要你……”她上前一步,在他面前抬起手。“帮我别上这个。”
她的手心里,有一朵写着“毕业生”的红色胸花。
白恩露一愣,困惑道:
“典礼已经结束了。”这个是之前就要别上的吧。
“我知道。”她说,认真地凝视着他。
他还是不懂。但就算不明白,他仍旧接过她的胸花,很小心地没太碰到她,帮她别在胸前。
“恭喜毕业。”他垂下眼眸,将别针扣上,诚心道:“希望你,从此以后的人生,能够一帆风顺。”
才说完,她就上前拥抱了他一下,将什么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在他连错愕的表情都还来不及出现时,又飞快地放开手退离身。
白恩露没料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站在墙边,怔愣着不知道该有何反应。
她一直凝视着他,给他一种好像想要说什么的感觉。
但是最后,她仅深深地对他一鞠躬。
“谢谢老师。”
然后,她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转身离去。
白恩露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底。他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她刚才硬塞进去的东西。
那是一张对折两次的信纸。他打开来,印有羽毛花纹的纸上,只写了两行字。
上面那行是一串数字,下面则写着“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他愣住,跟着转头往楼下看去——
只见已在一楼的她,也正抬起头对着他笑。
她牵起身旁的小男孩,走进人群,遇到一个男同学,小男孩好像困惑地说了什么,那男同学却忽然弯腰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梁知夏抬起手,用力地给了那男同学一拳,让对方一屁股跌坐在地。
白恩露真的傻眼。
只见男同学抚着面颊,满脸呆滞,梁知夏头也不回地走开,附近好像还有其他人小小声地拍了手。
白恩露凝睇着她和家人走出校门的潇洒背影,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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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突然想到梁知夏。
毕业典礼结束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和往常一样,在寒暑假时期回老家看亲人,闲适的田野乡村可以令他心情放松。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挂念班级学生的指考成绩之余,还经常想起不是他班上的梁知夏。
他坐在一楼的躺椅上,常常没来由地就忽然想起她的脸容。
那些发生过的许多事,明明也才没多久,感觉却变得有些遥远;只是两个星期没见到她,却好像已经过了相当久的时间。
虽然有她的电话,但是因为不晓得为什么要联络,所以他也不曾按过那组号码。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想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是笑容,有时候是在哭,那些他所知道的她的面孔,总是不小心就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这样,他时常出神;昨天散步去买东西的时候,还在商店里望见背影有点像梁知夏的女孩子,让他一时吃惊以为她本人在这里,待看清楚以后,他还因为自己那一时的误认而感到更加迷惑不解。
为什么会一直想到她?
一早起床,白恩露到浴室盥洗。吃完早餐后,看见报纸上写着所有类组都在今日结束指考的新闻。他想着学生们不知考得好不好,到了下午,手机忽然响起收到讯息的声音。
荧幕显示着有点陌生的号码,打开来,是一则写着“我考完了”四个字的简讯。白恩露疑惑地跳出讯息内容,觉得那个号码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不熟悉……忽然忆起了什么,他回到自己房间内,拿起桌上皮夹,从内层取出一张折起的字条摊开,望见上面十个数字和来电显示一样,他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