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正常上班之后,他在百忙之中,还与记者约在榆园见面,就是因为他想念叶喜乔,妄想着或者能与她不期而遇。
果然,今天真让他遇到了她!
天知道他其实想念她的陪伴,想念她没有心机的看人目光。她拥有一颗琉璃心,什么想法都不对他隐瞒,反倒是他,因为有了未婚妻趋炎附势的前例,因此才没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关于他的真正身分。
卫正东站到叶喜乔身边,没出声唤她,浓眉一皱地发现她瘦了,而且明显地憔悴了。她看着远方的模样,像是随时都要落下眼泪来一样。
他脸颊线条紧绷,发现了自己珍惜的心情,不得不承认她对他而言实在特殊。否则,他先前也不会强行压抑住想揽她入怀的冲动,而享受着一段难得的“纯友谊”。
叶喜乔从眼尾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她心惊,蓦抬头——
一看到是卫正东,她心里一激动,眼眶当场就泛红。
“你……来了。”叶喜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怎么了?”卫正东走到她身边,弯下高大身躯,扶住藤椅与她视线平行。
他高大身躯轻易地便阻挡了她与其他人的视线交会。
叶喜乔看着他,一颗眼泪滚出眼眶。她低下头,连忙拂去泪水,觉得很丢脸。
“怎么了?”他命令地说道,不习惯他的问话没得到答案。
“我们家公司出了一些意外,忙到人仰马翻……然后有一个朋友车祸截肢、一位长辈心脏病发作……我又弄丢了你的名片……我平常不是这么糊涂的人……我东西向来都收拾得很好……只是……最近所有事全都一片混乱……”她扯着发辫,哽咽得也说不出话来。
“我很遗憾。”卫正东拉起她的手掌,紧紧地一握。
叶喜乔眼泪啪地一声落在他的手臂上,她慌乱地拂着他的手臂。
“对不起……”
“对不起个头。”卫正东不客气地说,握起她的下巴,沈声说道:“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该掩饰情绪。”
“你不要安慰我,我不想在外面哭……”她咬着唇,努力地克制着情绪。
“闭上眼睛,深呼吸。”卫正东一手放在她肩膀上,一手帮她推推眼镜。“我和记者约了个专访,你乖乖坐着等我。我待会儿再看看你们公司的事务,该怎么处理。”
“好。”她挤出一个笑容,换来他大掌在脸颊上的一记轻拂。
他起身走向隔壁桌,她的目光则是不自觉地追随着他。
卫正东走回座位,服务生知道他的老习惯,已经送来一瓶矿泉水。
“请开始访问吧。”卫正东喝了口水后,一点时间也没浪费。
“身为国内最大船运公司‘威达’的副总裁,您对于‘天下’船运目前的混乱状况有何看法?”吴丽娥按下录音笔问道。
叶喜乔一听到这个问题,整个人如遭雷殛。
天,她与他算是什么缘分?卫正东居然是“威达”的副总裁!他是老天派来给她的救星吗?
“‘天下’罗继文行事固然不够谨慎,不过那也是公司纵容他一人独大所造成的结果,所有人都该负起责任。不过,他还年轻便截了肢,而且父亲身体也出了状况,仍然是希望他们早日康复。”卫正东简单地说道,脑中突然想起叶喜乔方才说的话。
她说她朋友出了车祸截肢,说长辈心脏病发,说家族公司出了状况!况且,她和“天下”的前董事长一样姓叶,而“天下”前董事长和夫人也确实是在去年于空难之中过世的。
莫非……叶喜乔竟是“天下”最大股份的继承人——那个小孤女?卫正东皱了下眉,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叶喜乔没注意到卫正东神色有异,因为她正用力紧握着拳头,在心里感谢着老天爷没有绝她的生路,同样都是船运公司,卫正东应该比谁都清楚能给她何种建议啊。
“近来业界都在盛传‘威达’有意要并购小型货运公司。”吴丽娥问道。
“‘威达’对于合并毫无兴趣,合并之后,双方公司各有文化,各有派别,光是搞小团体,就足够大伤元气了。这一点,日本方面已有许多前例,‘威达’不用再重蹈覆辙。”卫正东又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
水瓶外一颗冰冻水珠,不驯地落在他下颚,沿着麦色喉咙往下流动。吴丽娥偷偷咽了口口水。
“业界都说你年纪虽轻,却是‘威达’近来成功转型的幕后推手。当初,就是您强力建议要‘威达’用领先环保规定的标准来造新船……”
“一切功劳都该归功于我父亲,若不是他让我有空间发挥,我也没有法子推动这些想法。”卫正东低调地说道,并不特别在外头居功。
继父是有远见的人,他相信自己所有努力一定不会白费。他和同为副总裁的继兄不同,他的职权是被委以经营大任的。
“你对于‘威达’前景,有什么看法?”
“威达几年前所建造的环保船,现在接下了几家同样重视环保的国外客户业务,今年预估可以占下泰晤士港一半以上的货物量。”卫正东自信地说道。
叶喜乔推了推黑框眼镜,整个心神早都全都被卫正东吸引过去,目光不由自主地看着他那张看起来能够撑起一片天的自信脸庞。
公司里的管理阶级如果能有卫正东一半的自信,就不会任由公司在这半个月内混乱到鸡飞狗跳了。
手机无声地震动着,叶喜乔很快地接了起来。
“喜乔,你罗伯母在我们家。她说她知道‘天下’周转有困难,所以要拿公司所有权状去找一些有力人士帮忙纡困,好帮公司度过难关,也算是为罗继文赎一点罪……”
叶喜乔听得头皮发麻,直觉有问题。“告诉罗伯母,这事不是我能处理的,那种东西要律师陪同才拿得到。如果她真有法子,那就到公司召开董事会和大家讨论她的看法……嗯……你叫她等着……我现在马上就回去和你们商量。“
叶喜乔切断手机,一边就要起身往外走。
她再怎么没常识,也知道把所有权状拿给别人,毕竟不是件安全的事情。
叶喜乔看着仍然在侃侃而谈的卫正东:心里不知道有多想留下来和他说说话,可她不行。
“抱歉打扰了。”叶喜乔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怎么了?”他看着她的愁容,眉头一皱。
“我有事要先走……晚一点打电话给你,我有很多事想请教你。”她拿出手机递给他,要他按下号码。“你的电话。”
“再待十分钟,我送你回去。”他命令地说道,很快地用她的手机拨打了一次他的号码。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不耽误你的专访了。”叶喜乔急忙摇头,转身就要往前走。
同样身为航运的接班人,怎么他就能游刀有余地行走在家族领域,而她就只能坐困愁城呢?
“我送你到门口。”卫正东起身,很直觉地揽住她的肩膀。
叶喜乔感觉他身上好闻的松香味道亲密地挨着她,她紧绷的肩膀因此而放松了些。
“要怎么样才能扭转局势?”叶喜乔突然脱口问道。
“认清局势,当自己没办法处理时,便找到正确的人来处理它。除了生命之外,没什么事是不能扭转的。”卫正东低头凝视了她一会儿:心里对于她的困境已经多少有了底。
他从国中毕业,就在继父的船公司里工读,关于船公司的所有问题,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他能替她解决问题,但他并没打算白白浪费这个机会,因为这将会让叶喜乔欠他一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