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川山形地势险要,急流穿山,危岫其间,奇峰突起。
日正当中,空间黏腻地缠绕着一股浓滞化不开的气味,恍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那狂乱的气流,就像世于将胸口上的怒焰。他和苏尹藏身在山折处,注意着旭兀术的举动,却瞧见意外的一幕。
他目皆欲裂地瞪着崖边,玺儿与旭兀术的碰头。
她竟还对着那该死的人笑!
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玺儿会在这里?为什么她好似和旭兀术前嫌尽弃?为什么!
他怒目瞪视着,在旭兀术伸手轻抚她的头的瞬间,满腔狂乱之气溃堤,再也无法忍受!
“玺儿!”他持剑纵马而来,怒不可遏的大吼。玺闻声回头,错愕得说不出话。
他,怎会来了?这岂不是枉费她刚才对旭兀术的虚与委蛇?
不管了,事到如今,先斩杀旭兀术就对了!
“拔都!”她喊。拔都立即纵马奔向旭兀术,岂料对方早有防备。“撒!”玺不解地看向他,突见天空撤下黑色药末,而风是吹向——
世于将没有防备,急驰而来,粉末全往他身上落下,他的眼、他的脸、他的身上,剧烈的刺痛强袭入眼,他痛得失去平衡落马。
“于将!”玺惊喊,纵马朝他而去。
“感谢太子的里应外合,今天才能在这里逮着征北王,这全是太子的功劳,也不枉费太子潜伏在征北王身边多时。”旭兀术高声喊着,“多谢太子提供这毒药,就算毒不死他,至少也毒得瞎他的眼,太子功不可没。”
玺登时愣住。
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拔都沉凛着脸,抽出腰间软鞭朝旭兀术攻去,然而他身旁的死士立即上前护他。
听见旭兀术所说的话,世于将迅速爬起身,却发现眼前视野模糊不明,红不再红,绿不再绿,所有色彩在他眼中缓慢褪去。
难道说,玺儿背叛他?!
玺火速跳下马,瞧他狼狈得几乎站不住脚,就连系在腰间的玄色罐子都掉落在旁而不觉,她走近,想为他拾起,却见长剑竟搁在她的面前。
“你背叛我!”他手中紧握的剑怒然指向她。苏尹快马来到主子身旁,不解的看着两人。
“世于将?”她愣住。
“你,背叛我!”他咬牙低喝,其声沉凝,恍若可震天撼地。
“不是,我没有,我——”
“你欺骗我!这就是你要我按兵不动而想出的法子?使金针让大哥昏睡,让我错判情势,恶意将我骗至此,让我陷入圈套?”慢慢的,色彩不见了,天暗了下来,他的世界破裂不成形了!“你不是替我着想,你只是想保住鞑靼!玺儿,你背叛我!”
他满腔满意的爱竟得到如此回报!她的温柔是假,投怀送抱是假,多情缝蜷全是假!虚情假意,他却当是今生唯一!
“我……”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不过是希望保全他,为何却变成是——她缓缓抬眼,透亮眸子盈满腾腾杀气,如刀似剑地射向笑得狂妄的旭兀术。
全都是他搞的鬼!
可恶!她该听拔都的话,对他多加防备的,但是她却……
“世于将,你听我解释。”她再走近他一步。
“别再过来,我会杀了你!”他黑眸赤红,像要渗血似的。
不可原谅!在他急着想要一举拿下旭兀术,想要从此与她远离乱世的当头,却让他看见她对旭兀术释出好意,这一幕他亲眼所见,骗不了人吧!
“你不会。”她跟他赌。他说过,他绝不会杀她的!
再靠近他一步,他扬剑朝她砍下,玺闪也没闪,瞧银光落在她的腰间,划破她的衣衫,划过她的皮肉。
她顿时怔住,不能动。他竟对她出手……他竟想杀她……
“……我会!”在他尚未得知她背叛之前,他不会,但现在……他不相信她,无法相信她!
他目皆欲裂,额角青筋紧绷的痉挛着,尽管黑暗逐渐笼罩,他依旧执意凝视着她,要让自己清楚记得他是栽在谁的手中。
半晌,他忽地仰天而笑,笑声凄厉哀绝,疯狂而空洞,挟着嘶哑,带着冷酷和绝望。
他投注的爱有多浓,匡噬的恨就有多重,
玺怔望着他,抿住唇,忍着泪,决定先弯腰捡起他掉落的瓶罐,再好好跟他解释,岂料当她站直身子时,长剑竟朝她左胸口刺入。
她瞠圆眼。她难以置信。
她直瞅着眼前她最爱的男人。她可以抛弃一切与他双宿双飞,甚至当个叛国奴也无怨啊……为什么不相信她?
他说过不会杀她的,但他却动手了,朝心窝而来,不留余地,一剑要她的命。
心,好痛,不是因为剑伤,而是他的无情!世于将也错愕的瞪着自己手中的剑,不敢相信他竟真动手了。
但不能怪他,他说了、他说了!不准她再靠近的!
若她不再向前,他不会持剑相向,是她逼他动手的!他一剑刺入她的心窝,可为何痛彻心扉的却是他?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她无声落泪,眸色凄怨地看着他,缓缓伸出手,摊开掌心,他随身不离的罐子从她掌心滑落。
他的心登时像被万箭穿心般锥楚,痛得他发出悲鸣。“不!”
他抽出刺入她心窝的剑,鲜血立时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洒在他的身上,她缓而无力地跪坐在他面前,那双澄澈水眸直瞅着他。
眨也不眨,眸色是冷沉的绝望,是无声的控诉。
他误会她了吗?误会她了吗?!
第10章(2)
他的眼前一片纯黑,烙着她绝望的眼,高大身形踉跄欲倒。
“王爷!”苏尹立即将他撑住。
旭兀术躲在死士后方,瞥见这一幕,立即朝死士们使了个眼色,死士们马上转了方向朝玺而来。
拔都见状,立即追奔而上。
“玺殿下!”玺动也不动地跪坐在地,黑眸直瞅着被苏尹扯到身后的世于将。她看着他,他眼里却没有她,几尺的距离,却犹若天涯海角。
那日古刹前的八拜誓言言犹在耳,他说:“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儿个,我,征北王世于将在此,与玺爱辛立下八拜盟约,从此尔后,你我“兄弟”互称,互不瞒互不欺,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而后他又说,既是夫妻,八拜即成鸳鸯契,是鸳鸯夫妻,生不独活,死不孤亡。
她为了爱这个男人,甘愿失去一切,然而,他却在最终选择相信了旭兀术的话,选择杀她……她的心死了、死了。
然而,当她瞧见旭兀术的死士竟朝他狂攻而去,又不知从哪生出气力,握着长剑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形,扫出剑气,隔开攻向他的死士,全然不管她身后也有人追杀。
为何被背叛了,她还是舍不得见他死在他人手中?
他该死!他误会她、伤害她!但她却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这边崖地带。
旭兀术身边的死士分成两边,一方围剿她,一方则与世于将的将领与贴侍打了起来。
她身受重伤,节节败退,一路被逼往崖边,然而眼睛却始终锁在世于将身上,见苏尹快要招架不住,已全瞎的世于将已无人能护,她使尽最后的气力吼着,“拔都!”鲜血自喉口涌出。
“玺殿下!”拔都在杀阵中回头,冷肃俊颜满是飞溅血滴。
“救他……”她近乎无声地喊,泪如雨下,手中长剑已经撑不住她如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