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用膳吧。”她使了个眼色,小三立即向前,夹着菜等着要往世于将口中塞。
世于将开口,却发现这会喂食的动作还真不是普通粗鲁,不禁怀疑这夹菜之人到底是谁,可问题是两个人都站在他身旁,气息的流动混在一块,他根本搞不清楚。
可恶!这对该死的夫妻,竟敢如此欺他!
“王爷,你看,今儿个的气候真有点怪呢,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会儿竟乌云密布。”尔玉指着天空。
苏尹一路从亭外都快要退到湖边了,还捂着耳朵假装什么都没听到,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他没听到尔玉逆犯王爷的话,更没看到小三代充尔玉夹菜的动作,他什么都不知道啦……
世于将沉着脸,抽紧脸部线条不回话。混蛋!明知他看不见,还叫他看什么!
“是啊,今儿个的天气真闷,就和某人的脾性一样闷。”搭腔的人是小三。
世于将再度瞪向发声之人。
小三却只是耸了耸肩,夹菜喂食的动作更粗鲁了。
“混蛋!”有人终于爆发。
“王爷,又怎么了?”尔玉的声音好无辜。
“你们、你们……”他气极,一口白牙几乎被快他咬碎,恨声喊着,“苏尹!”
“潘都督!”苏尹立刻装死,大声禀告。
世于将神情一敛,这才知道有人来访,恼声低问:“傅总管到底是要你来做什么的?”恼意从齿缝迸出,问的自然是小三。
“啊,我都忘了,傅总管说,潘至臻五军都督来访。”平板无波的嗓音显示他根本没半点悔意,气得世于将再也说不出话。
“下官拜见王爷。”潘至臻爽朗的声音逼近,世于将脸也不抬,又听他说:“王爷现下连喂食都交给男人了?”
说着,黑亮亮的眸朝小三打转,就连一旁的尔玉也没放过。
嗯,长相中等,可为何这两人的眸色却令人觉得有些突兀?
“给本王滚!”证实自己的猜测世于将火得拍桌,石桌立时缺了一角。
混蛋!果真是这个混蛋喂他的!
“要谁滚?”潘至臻不解地扬起眉,瞧他的脸都黑了大半,赶紧正色道:“王爷,下官今儿个来,是有事要禀报。”
“本王已不管政事和边防了!”要一个目不能视物的征北大将军做什么!
“下官知道,但下官想也许王爷有兴趣知道。”潘至臻说着,顺便夹了一口桌面的佳肴,还顺手替自己倒了杯酒,谁知道一尝,竟是茶水。
“说!”世于将的眉间都快要拢出一座小山,大手沿着桌面找到酒壶,豪迈的以壶就口狂饮,想灭灭胸口怒焰,岂料酒壶里装的不是酒而是茶水。“谁给本王装茶的?”
“王爷,天才亮就想要饮酒作乐,太颓靡了吧。”尔玉叹道。这可是她到厨房偷天换日的,费了她一番工夫呢。
“你!”
“下官还以为王爷想改换茶水收心了呢。”唉,结果并非出自他意啊!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说完就滚!”
“好,下官马上说、立即说。”潘至臻嘿嘿笑着,压根没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听说,打鞑靼太子死后,这一年来皇族内斗严重。”
尔玉闻言,与小三对看了一眼,水眸里一片平静。
世于将一顿,一股凶猛烈火在胸口闷烧,像是要破开他的胸膛,他咬牙忍住。
“那又如何?早与本王无关了!”鞑靼太子已死,众人皆知,他何需再刻意提起?
“可旭兀术领着太子的遗命,势如破竹地攻城掠地,边关情势紧张呢。”潘至臻叹了声。“听说皇上有意要王爷再披战袍。”
“一个瞎眼的将军?”他嗤哼,笑得自嘲。
“王爷的眼睛并非无救。”潘至臻真挚地看着他。“于将,咱们相识多年,未曾瞧你如此荒唐过,你究竟打算要再荒唐多久?死者已矣,你再痛心亦不能复生,不是吗?”
一年前的事,他从世于略的信里得知,却无法帮助好友振作。
手握着酒壶,世于将手背青筋暴露。“说完了?”
“于将——”
酒壶被他捏得扁平,愤然丢出。“给我滚!”
潘至臻单手拨开酒壶,粗犷有型的脸及身上官袍都被茶水给沾湿,可他的眼仍是直瞅着好友,眸底不舍和心痛隐隐抽动着。“你好自为之。”
“滚!”他像只困兽般咆哮,震得林间鸟儿窜林而出。
抹了抹脸,潘至臻离开了亭子,走向苏尹。“近来,可还有刺客上门?”
“有的,不过大抵都挡在后院之前。”苏尹恭敬地回答。
“得小心。”他沉着脸吩咐。
于将性格狂放,在朝堂间不免树敌,如今瞧他落难,有不少当初识他为跟中钉的王公贵族都开始派出杀手欲刺杀他,里头行径最猖狂的,就数刑部宫大人,可偏找不着证据。
“小的明白。”苏尹送着他出府,顺便让自个儿松口气。
而亭内,鸦雀无声。
世于将突地低哑笑了起来。“怎么?都不敢开口了?”
尔玉看着他乖戾的笑,心如刀割,痛得她说不出话,有点气恼那人没事干么又掀他伤疤,这几日,他好不容易平静了些呢。
反倒是审视他许久的小三淡淡启口了。“这庭院极美,春风一起,日暖生烟,樱纷似雨;夏月高挂,琼瑶泄落,菡萏绽艳;秋阳筛落,树影团舞,桂香满楼;冬雪缤纷,枝头挂冰,寒梅吐蕊,美得无双无比……王爷。真的不想再看见吗?”
话一出口,尔玉微诧抬眼,不解地看向他,那视线像在询问他怎么会知道这庭院里四季的变化?
世于将顿时瞠圆了黑眸,脑中闪过许多画面。
那话语,是他一家五口尚未北上宣化前,聚在院落里娘说的叹语……他怎会知道?怎可能会知道?
“王爷,人可废,心不可废。”他沉喃着。
他恼怒地眯起眼。“你是谁?”
小三没搭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这时耳边突闻细微声响,那是高手踩在叶面上发出的沙沙声。
“小三!”尔玉高喊。
小三倏地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身手极快的跃出亭外,朝上鞭出,产生了急速摩擦的声响,立即卷住方落在树梢上的刺客,一把揪下,扯鞭重击。
世于将瞪大眼。那是软鞭的声响……
那声响,那凌空而去的狠劲,那绝不心软的鞭法,他似曾相识?似曾相识!
“王爷小心!”
他才回神,尔玉已将他推落在旁,他看不见,却听见箭翎刺穿空气的声音,而后有刀有剑,在他身边划破平静的气流。
“啊……”
他敏锐地听见她急时掩住的低哼,自然也没放过长剑划过肉体的声音,没有细想,他顺着气流变化,以掌回应,将身边的刀剑全都拂开。
“放肆!真当本王废了?”单手搂住尔玉不盈一握的腰,另一手应付着数把刀剑,翻掌震出气劲,将包围亭子的一干人一并逼出亭外,接着他抓起右桌上的银箸弹指射出,如铣弹而去,穿体而过,血水喷溅。
他废的是眼,一身傲骨可都是完好无缺的,别以为他会坐以待毙!
世于将的震声怒吼让守在后院附近的护院匆匆赶来,前后左右护在亭外。
“王爷?”尔玉抬眼直瞅着他。
对,就是这个眼神,那个无所畏惧,桀鹜不驯的征北王!
他哑问:“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她扯开一朵笑花。
“真的?”可为何他感觉到她气息不稳?
探手抚向她周身,却蓦地发觉她贴在他胸膛上的后背竟染出一片湿意,他急忙探去,触及黏腻的液体,立即恼声怒斥,“还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