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狂喜,却又突地喜色尽敛。
如果是她,为何她不言明?
况且,他们是夫妻……他不由得想起,玺儿坠崖前,就喊着拔都的名!
大手拍下,椅旁的原木三角立几霎时化为粉碎。
苏尹和傅年对看一眼,虽说对主子近一年来的反覆举动习以为常,但愀变得如此快速的……这还是头一回。
那就意味着,那对夫妻确实有问题。
傅年想了下,深吸口气,道:“王爷,尔玉曾提起她家相公医术相当好。”
“与本王何干!”
她家相公?她家相公!难道她真与拔都成了亲?这岂可能?她已是他的人了,怎能与他的胞弟结为连理,她怎么可以!
他的拳头握得死紧,指尖几乎都插入了掌心。
傅年闻言,又缩了起来,不敢再进言,正想与苏尹静静退下,却又突地听见王爷低声吩咐,“叫她来,本王要她医本王的眼。”
两人对看,脸上净是喜色。“小的马上去带小三过来!”
太好了!王爷想医眼了,终于想医了!
“本王说的是尔玉!”
“嗄?”
***
“为什么是你来?”门一开,气流浮动,世于将不悦地拧起眉。
“你该不会忘了拙荆为了某人正躺在床上吧。”小三冷哼,脚步浅移,配合着躲在他身后的女人。
两人气息一致,脚步一致,这游戏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玩过,想瞒过一个失明的人,太容易了。
“你骗我。”怎知世于将却突道。
小三缓缓停下脚步,站在他懒倚的屏榻几步外。“你说什么?”
“我闻见她身上的药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小三微挑起眉,看了眼身后的尔玉,那眼神像是在说——谁比较像狗?
尔玉瞠他,以眼神示意他快点回答。他懒懒耸肩,继续往前走,边说着,“你以为只有拙荆受伤?”意思是说他也伤了,但他没看见。
世于将不悦地拢起眉头,俨然快要拢出一座山峰:“不要再叫她拙荆!”
那真是全天下最教人厌恶的字眼!
“喔,我发妻。”小三语波极淡,却又带着恶意戏谑。
闻言,他已经气到不想说话,突觉一阵凉意抚上他眉心,他不悦地抱怨,“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小三看着“凶手”的主人。“因为我紧张。”随口掰。
真是,就跟她说交给他就好,偏要跟。
尔玉抿着嘴,险些被逗笑,纤手轻揉着世于将的眉心。
“你也会紧张?”世于将哼笑,然眉间的酸涩确实因为那指尖的适中力道而获得几分舒缓。
“我也是人嘛。”小三就站在他身旁,而尔玉则站在扶手旁,方便为他医治。
“躺下吧,我要医治你的眼了。”
思忖了下,世于将又问:“你叫小三吗?”
微挑起眉,小三似笑非笑地挖苦,“你想跟我话家常吗?”
“我想跟你说个故事。”
“何不先躺不医眼?”
“故事不太长。”
小三以眼神询问尔玉,瞧她轻眨着眼,遂叹口气道:“我听着呢。”
“我世家有三兄弟,但我三弟在十多年前就失踪了,他名叫世于刚。”
小三闭上眼不语,知道他并非在试探,而是根本已经知道他是谁。
“一年前,我在边城遇见我最心爱的女子。”世于将顿了下,又继续道:“她身边有个贴侍叫拔都,她说当年救起拔都时,拔都已经失忆,而后辗转又发生了许多事,她跌下山崖,拔都跟着一跃而下,我到崖底找人,捡到一个护身符,才发现拔都是我的三弟。”
尔玉微愕,他到崖底找人?横眼看向小三,无声质问他为何没告诉她这些事。
“王爷,要医眼了吗?”撇了撇唇,小三不耐地问。
“小三,你用的药,和玺儿的药极为相同,她……”
“你到底要不要医眼!”他不快地吼。
世于将露出凄凉的笑。“我以为他们死了,却又发现他们没死……你说,若他们没死,又回到我面前,他们是想做什么?”
“你以为呢?”小三抽紧刚毅的下巴。
“我想知道她想做什么。”
小三翻动眼皮子,暗咒了几声,总算明白他不是想话家常,而是想要假借他与她对话!
“玺殿下已经死了。”小三恨声道。“我不是已经把骨灰交给你了吗?”
不,应该说他是拔都,是世于刚,只是他打一开始,就没打算恢复最原本的自己,他只想当拔都。
世于将一愕,眼睫迅掀,那深沉多情的黑眸恍若嵌满着教他魂魄沉沦的痛。
“你……骗我。”三个字,说得他好艰难。
他的世界碎裂了,身体不断往下滑落,像是摔入永无止境的崖,他不能呼吸,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头,一并掐熄了他一丝期望,让他彻底绝望。
“我骗你做什么?”拔都哼了声。
痛吗?他痛吗?有玺殿下的痛吗?有他的痛吗?
世于将困难地喘息着,明知眼前只有漆黑,黑眸依旧暴瞪着前方。“她呢?她是谁?”
不可能的,她明明留下了线索,绝不可能如此凑巧!
“她是我的发妻。”他知道他指的她是谁。“是我的师姐。”
“她是玺儿!”她是!她一定是!他不会猜错、不会猜错!不要让他再痛一次了,不要给了他希望再彻底灭绝,他会活不下去,他……
“你看见了?”拔都很恶劣地凑近他。“你连我的长相都看不见吧。”他轻探手,接住一滴泪。
泪,是尔玉的,是玺儿的。
拔都不看她,不看她为其他男人落泪的悲伤。
“……既然她已不在,你又为何要来?”世于将喉头抖动,黑眸里闪着教人动容的泪水。
他感到自己整个人涣散开来,魂魄像是被扯下深渊,不断坠落,往底层狂坠。
“玺殿下临终前托咐我来医治你,她最挂心的是你的眼,她认为那是她的错,害你被旭兀术伤了眼。”拔都垂眼看着他。
“……她的错?”他低哑的嗓音破碎着,“那是我的错,她哪来的错?”
玺儿垂眸直瞅着他眸底的泪,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冲动坏了大事。既然她已注定不能陪在他身边,就不该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可是……
她舍不得,好舍不得。
第15章(2)
她猜得到为何拔都没告诉她,他把骨灰交给他时的情境,因为若告诉她,她会心痛而死。
“躺好,我要替你医眼了。”拔都大手压在他的胸膛上,强迫他躺着。
“不医了。”他说,任由他将他压回床榻。
“……你在耍我?”拔都怒瞪他。
“医好了,也看不见她,又何必医?”他轻拨开打一开始就落在眉心的指尖。
“失去她,医与不医,都没有意义了……”
原以为尔玉是玺儿的,既然不是,还医什么呢?
拔都瞅着他悲切的笑,缓缓侧眼探去,看着泪如雨下的女人。
“玺殿下希望你能重现光明。”他哑声道。
“没有她的世界,看得见跟瞎了眼没两样。”他勾唇,却滑落一滴泪。
拔都索性出手点住他的睡穴,不想再听那教人难受的笑声,深吸口气,没抬眼地问:“师姐,接下来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我。”尔玉的话中有着浓浓的鼻音。
拔都把金针还给她,看她边哭边落针,替世于将抹上解药。
他中毒已近一年,解药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功效无从得知,不过反正师姐会三管齐下,能救回多少算多少。
尔玉坐在屏榻边,收拢他每束乌亮的发,轻抚他消瘦的颊,也触上他的泪,温热的,咸腻的,多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