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般的肌肤染上浅浅红晕,更是美得令人屏息。一双水眸流转着,望望桌上,望望他前襟,又望望自己的手,雁依盼又是紧张,又隐约有股热热暖暖的甜意弥漫心头,让她直想笑——
“金爷早已博览群芳,小眉姿色平庸,竟能入您的法眼,如此厚爱谬赞,小眉真是万万承受不起。”
“好机伶的一张嘴。”他的指尖还在她嫩唇上缓缓游移,嗓音低沉,有如醇酒,让人光听就要醉了。“不知如何才能一亲芳泽?要银子,还是首饰?小眉,你喜欢什么?”
“首饰,还不就是我的?你要不要把镯子还我?”她不忘一开始被收去当车马费的赤金手镯。
“成交。”
话声方落,他已经吻上她欲语还笑的小嘴儿。
卜通!卜通!心怎么跳得这么猛?
难道她骨子里真的也像这些青楼女子,遇上了男人,就连装也不用装地淫荡起来吗?
登时雁依盼羞红了脸挣脱他,起身逃得老远。好半晌都只瞪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这还怎么做当家红牌?如意楼的姑娘没这么害羞的,给客人亲个嘴就吓成这样。”景四端也不介意,手撑着腮,懒洋洋地说。慵懒而欣赏的目光依然萦绕在她身上。
“姑娘也不是随、随便让人亲嘴儿的。”
“是。通常亲了嘴儿一定还有下文,忙个整夜都不奇怪。所以当然不能随便让人亲。”
刚刚她就亲自见识——或者该说耳闻——了花大姊与某位恩客的“下文”,其激烈放肆,真令人不敢回想,她的脸儿更红了。
“金爷说什么下文的,恕小眉资质驽钝,听不懂呢。”她硬是装出乖巧模样,头一低,想逃。“赶明儿问问翠绣姊姊她们好了,姊姊们跟金爷交情深,一定知道下文是什么。”
“你当清倌当上瘾了?”景四端这才起身走过来,帮她开了门,一面低声在她耳际取笑,“明天我们就走了,哪还有工夫让你跟姊姊们闲聊?”
“啊?要走了?”雁依盼诧异地眨着眼。
“舍不得?真想在这儿多赚点银子?”他还是忍不住要取笑、逗弄她。
“才不是呢。只是……怎么说走就走?”
“我要的东西已经到手,自然得走。”他实在忍不住,低头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偷了个香。“至于你,小眉姑娘,若不跟我们走的话,真的会成为如意楼的红牌。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害你沦落风尘。”
第4章(1)
隔日,雁依盼又在天未破晓之际上车赶路,离开了如意楼。
马车依旧,车夫还是沉默的老姜,但少了景四端,整个车厢突然变得好空荡。她坐着坐着,车轮声单调,车窗外怎么看都是风景不殊,才没多久,就无聊到想打瞌睡。
她一个人安静度日这么多年了,早已习惯;但此刻一没人跟她斗嘴闲聊,居然有种难言的心慌偷偷袭上心头。她过一阵子就忍不住往四周看看,一听见后头有马蹄声就竖直耳朵,“路上心神不定。
他是怎么说的为了掩入耳目,她必须先行,加上他还有事要处理——比方伺机把花大姊的帐本偷偷还回去,等他忙完了,就会赶上来。不过迟个一天两天,没什么大不了。
“掩人耳目如意楼的姊姊们,不都知道我们是一起来的吗?”雁依盼困惑反问。“知道的只有花大姊,其他人都以为你是新来的姑娘。这儿姑娘来来去去惯了,不会有人太注意。但如果我跟你一起走了,就一定会启人疑窦。”
“什么疑窦?”
幽微晨光中,景四端盯着她片刻,露出那惯有的坏坏微笑,“人家会以为我这客人蓄意拐跑了姑娘你,连夜逃走。那我下次还怎么来如意楼?到门口就被轰出去了。”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雁依盼没好气,“我先走就是。只不过,你不怕我卷了你的东西,就这样跑得不见人影吗?”
景四端愉悦日道:“不怕。老姜是武术高手,他会守好我的东西。”所谓的“东西”,也不过一个衣包、两个小藤箱,就是景四端所有的行李了。她已经无聊到打开来翻过,除了旧衣服,就是笔墨纸卷,几本书册,一点也不值钱,真是送人都不要。
这人到底怎么在妓院一掷千金,还能维持住大方阔气的翩翩贵公子殊不知根本只是空心大老倌,两手空空,身上连一点多余的银子都没有,难怪要贪图她带的财物
不过……说真的,他虽然嘴巴稍坏,笑起来又邪,没个清官的模样,但心地应该是好的。一路出京到现在,多亏他处处照顾,若他真有一丝歹念,她早就被吃干抹净,半根骨头也不剩,财跟色一起被劫光了。就算没其他好处,有人陪伴说说笑笑的感觉也很好。她头一道这样觉得。
以前在京城,和旁人说笑机会就只是跟表姊妹们聚会,但因.为都是被母亲逼着去的——一她母亲认为攀附千金、贵妇,对她自身一定有所帮助,说不定撮合个权贵富豪,一家都沾光了——不管气氛再热闹,她从没有真的交心一始终是个局外人。
而那些闺阁小话在她看来,都无聊至极:谁家的嫂子又生养了,谁家的闺女出嫁有多少嫁妆,谁的夫君又高升了,皇上多么器重;自家老爷又跟哪里的青楼狐狸精打得火热,夜夜笙歌……多年来都是听这些,千篇一律,表姊妹们也丝毫不觉无聊,聊得可起劲了,雁依盼却给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表面文静倾听,其实都在发呆或神游。
但,景四端不一样。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说话虚虚实实,似乎充满了一个又一个谜团,挑起雁依盼的好奇之心。
比如说,一个京官出门在外,为何处处隐藏身分,还寄宿在妓院里那只从花大姊房里偷出来的纸卷,上头到底记着什么,景四端又为什么如此留心,这就很有趣了。
“小姐,到了。”赶了一整天的路,老姜几乎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顺利把雁依盼送到景四端事先交代好的地方,才来请她下车。
一下车,雁依盼发现自己在一间雕梁画栋的宅子前。夜色中门阔墙高,门口的火把照耀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
一名总管模样的男子闻声开门出来,熟稔地对老姜招呼,“姜哥一路辛苦了,白大人呢?”
“大人有要事缠身,晚来一步,让我先过来打点:”夜色里,总管上下打量了衣履朴素的雁依盼一会儿一方笑道:“你们这回还带了丫头实在大可不必,我们府里多少人抢着伺侯他这位贵客哪。”
“嗳,路上也得有人伺候大人。”
雁依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她就是他们嘴里的“丫头”啊合着她从现在开始得伺候景四端了
而且景四端现下又成了“白大人”,每到一地就换个假身分,这人到底在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让我当丫头?”有没有搞错雁依盼被迫提着衣包,跟在他们后面走,忍不住乘隙低声问老姜。
“不是丫头,那就得说是夫人,这样好吗?”老姜也低声回答。
当然不好雁依盼的耳根子辣辣的烫起来。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但一肚子不甘愿不管丫头或夫人,都是给景四端占了便宜去哪。
说到占便宜,她陡然想起前夜被他轻薄了去的光景,火更是越烧越旺,整个脸都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