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妻,贤妻,莫过于此了。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收拾渔获!”
但那两个战火正酣的火爆小子根本听不见姑丈的呼唤,浑然忘我地对战得更轰轰烈烈,随时都准备壮烈成仁,就在慕容问天认真考虑要把那两个小子扔进湖水里去冷静一下的同时,最后一位下船的渔夫也来到他身后了。
那是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除了个子挺高之外,他长得很平凡!就跟中年渔夫一样,是那种就算见过好几次面都不一定记得住他长相的菜市场脸。
可是,那样平凡的外貌却又隐隐散发出一种深沉悠远的不凡气韵,明明是一身透着浓浓鱼腥味的粗布衣裳,却洋溢着一股从容自在的儒士丰采,雍容尔雅、卓然不群地突出于众人之中,任何人往这方向看过来,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是他,而只要见过他一眼,就再也抹消不了铭刻在脑中的印象了。一个不平凡的平凡人。
他是慕容羽段,在大伯和堂兄!慕容家的长子、长孙相继过世之后,他便与父亲慕容问天合力扛起支撑慕容家的责任,在这太湖之滨以捕鱼捞虾为生,他的娘亲则开了一家简陋的饭铺子,提供过路游人午膳,虽然生活清苦了些,但总算能安稳度日。
此刻,他的人虽站在父亲身后,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抹冷清飘然的纤细身影。
表弟说得不对,那位姑娘不算小了,该有十七、八岁了吧,从十多天前开始,每到傍晚时分,她就会出现在太湖畔,披覆着凄艳的落霞,独自一人静静地凝望着太湖,那白色纱裳随风翻转飞扬,纤柔灵秀的身影飘逸若仙真,仿佛误闯人世的天女,只可惜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蛋却总是冷冷淡淡的毫无表情,好像被千年冰雪冻结了似的,实在令人惋惜。
大表弟说她是生性冷情,二表弟说她太傲慢,但不知为何,他直觉认为他们都错了。她既非冷情,也非傲慢,而只是……
“羽段,你看,那个小姑娘,她不会是想……”慕容问天担忧地望着湖畔的少女。“轻生吧?”
“不是!”不假思索地,慕容羽段道,说完才察觉自己回答得太过于轻率了。
他又不认识她,怎会知道她想干什么?
然而奇怪的是,在他心底,某个超脱理智的意识,却能够肯定她绝非有轻生的念头,甚至丁点伤情都没有,她只是在……
思考。
思考什么呢?
他不知道,但绝非是想轻生,她只是在思考,也许是在思考终身大事,或者是某种难以解决的难题,也可能是……
一个约定?
“你怎知道?”
“……欲待轻生之人,不会选择这种人多的地方。”
“说得也是。”
“也许……她是在做一件困难的思考吧!”
“嗯嗯,看她那模样是很像,既是如此,我们就不必多事了。”话落,慕容问天便转开头去,大吼。“够了,你们两个,天都快黑了,走人了!”
一听到要回家了,两个顽皮的小子终于停手了,一人各肩起两筐鱼篓担子,那是要供应饭铺子所需的鱼虾,手推车上的好几筐鱼篓则是要送去市场贩卖的渔获,至于自己家里的食用是最不重要的,此刻,钻钱才是最优先的考虑,因为……
慕容大夫人又吵着要换一床新被褥了,还得是最昂贵的那种。
不久,慕容一家人便陆续踏上归途,走在最后的慕容羽段不觉回头再看最后一眼,那白纱长裳飘飘,依旧在太湖畔翻飞。
她究竟在思考些什么呢?
突然,慕容羽段目注的人儿似是有所察觉地回过头来,清冷的秋水双瞳笔直的射过来,就在两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淡漠的娇靥上悄然浮现一抹飘忽的神色,而慕容羽段则仿佛丢了魂似的愣了神,许久、许久……
“羽段,你怎么还呆在那里?回家了!”
慕容羽段一震回神,这才急步追上去。“来了!”
而那双飘忽的视线,则一直跟随着他,直到再也不见那条顺长瘦削的身影,忽的眸子才收回来,又转淡漠,静静地、静静地凝注那绚烂的晚霞。
曾是武林大豪的慕容世家,如今家道中落,沦落为太湖渔夫,但是,慕容家的每个人都安之若饴,甘心为正义、为真理舍弃世俗的虚名与利益而毫无怨言。
除了长房里,本该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
慕容大夫人,慕容问天的大嫂,慕容羽段的伯母,生来就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千金大小姐,别说吃苦了,她连半点不顺心的事都没经历过,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毫无疑问的,她根本就不想嫁到落魄潦倒的慕容家来吃苦。
但很不幸的,曾被慕容老爷子救过一命的亲爹不想背上忘恩背信的罪名,硬是把她扔上花轿送到慕容家来履行婚约。
可想而知,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这种现实,不但打死也不肯干半点活儿,连侍奉公婆都不愿意,还反过来坚持要享受如同在娘家一样的奢华生活,自然,慕容家无力满足她的贪求,于是,尖酸刻薄的嘲讽怒骂就成为慕容大夫人生命中唯一的乐趣了。
直至公婆与丈夫相继去世,她依然不改贪逸好享受的习性,强硬的命令小叔必须继续满足她的种种奢侈要求,而她所仗恃的理由是……
“我要的东西呢?”小叔、侄儿才刚踏进家门,慕容大夫人就诘问过去了。
“大嫂,再过两天就可以买了。”慕容问天低声下气的回道。
“再过两天!再过两天!昨天你也是这么说的,难道你就只会这么一句敷衍我的话吗?”有火性没耐性的慕容大夫人马上飘火了。“别忘了,没有我带过来的嫁妆,你们慕容家能维持到今天吗?”
是她自己忘了吧?
她带过来的嫁妆早在她嫁过来的头两年,就被她自个儿开开心心的花用精光了!慕容家的人连一分钱也没享用到,从第三年开始,慕容家的人还得辛辛苦苦赚钱来“孝敬”她,满足她的贪好享受。
其实她自己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因为她带过来的嫁妆都是由她自己掌握在手中的,别人想动用也动用不到。
看样子,她是很用力的把它给忘掉了!
“大嫂……”慕容问天无奈苦笑。
“怎么?不服气?”慕容大夫人气势汹汹的喷出满嘴口水。
“不敢,大嫂,只是……”
“只是什么?想跟我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吗?可别忘了,长嫂如母,不听我的话就是件逆不孝!”对了,长嫂如母,这就是慕容大夫人所仗恃的理由,因为她是大嫂,而慕容问天是小叔!算他倒霉,所以慕容问天就得像孝顺亲娘一样的“孝顺”她,闲来无事顺便当当她的出气筒。
“不,大嫂,我只是想……”
“什么都不用想,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就对了!”
“可是……”
“混帐,想顶我嘴吗?你这个……”叽哩呱啦、叽哩呱啦……
见慕容大夫人又开始在狂风暴雨、横扫天下了,慕容羽段的眉宇不由微微拧了一下,旋即朝伫立于慕容大夫人身侧的堂弟使了一下眼色,暗示他设法安抚一下慕容大夫人。
慕容大夫人育有两子两女,她却不像一般人一样宠爱长子,而是特别偏爱次子慕容月枫,只因为她的长子相貌平凡,而慕容月枫却拥有一副俊美迷人的仪表,以及一张一天到晚吃蜂蜜、喝糖浆的巧嘴,专擅甜言蜜语,总是能够天花乱坠地哄得老娘亲心花儿朵朵开,脑袋瓜子也顺便晕开了。因此,慕容大夫人没天没理的溺爱次子,当所有人都必须为生活而忙碌、而辛苦的时候,只有慕容月枫可以闲闲没事陪着慕容大夫人等吃等喝,哈活也不必干,连抬抬手都不必,正大光明的摆他大少爷的派头。他唯一的责任就是在慕容大夫人不高兴的时候哄她开心、哄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