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太后楞了一会儿,这才似真似假地幽叹道:“身为你的母后,你还是到周岁大才没把母后和女官弄错,现在你才见过人家第二回就记起她的脸孔,这怎不让母后嫉妒啊!”
“儿臣以为母后会很欣慰儿臣认人的功夫进步了。”他举杯浅酌。
太后凤目一转,认真地问出个问题:“皇儿,你该不会是因为难得罕有第二回就记起人家的脸,所以才对她动心吧?”如果真是如此,或许她也该庆幸对方是个年轻姑娘,而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婆婆,甚至是个男人。
对争晴动心?
母后一针见血、毫不掩饰的字句,并没有让他惊讶。“不是。”果断地回道。
“不是没对她动心,还是不是第二回见到人家动心,而是第一回就动心了?”很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他腿上的“快乐”已经伸过头,偷偷在舔着小几上的酒壶了。他笑,干脆把酒杯凑向它。“母后,儿臣也还在思索这答案,您不会现在就想为难儿臣吧?”
没想到她这一向思绪明快、反应敏捷的皇儿也有想不透的时候——斯儿太后反倒喜欢他这“答案”。
她神色愉悦地跟着他的视线,看了贪喝了几口酒、开始打起酒嗝来的猫儿。一会儿,她才又莞尔道:“既然人家听不懂你这‘欢迎随时进宫’的暗示,难不成我聪明的皇儿还会继续呆呆坐在这儿,什么行动也没有吗?”咳,她是反讽,没想到她这皇儿也有变笨的时候。
“母后,”他掀眉,倾身往后靠着椅背,俊颜出现她熟悉的诡魅神情。“您怎么知道儿臣没有开始行动?”
给那丫头的时限就到此了。
现在,是他解开谜底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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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晴忽然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古根海立刻发现了。他分神瞄了她一眼,又随即专注回挑出老何脚底伤口木碎屑的动作上。“……老何,你这伤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了,怎么受伤了不赶快来找我处理?你的伤已经溃烂得这么严重,再等个两天,你这整个脚掌都要废掉了。”仿佛没闻到自老人家溃烂到惨不忍睹的伤处散发出的难闻腥臭味,他仍面不改色细心处理它,一边叨念着。
回过神的争晴快快甩去了某种突涌而上的诡异感,赶紧弯身帮忙用烫过热水的干净棉布擦拭何伯的伤口四周。
躺在长木板上、一身破衣已不知补过几回的老人家,虽然痛得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都皱在一起了,但他还是努力咬着牙没唉哼出声。“……古……古大夫……老何没钱,不想再一直麻烦您……您还让我欠着我那口子好多药钱没还,我……”说起古大夫的仁慈,他的声音倒是哽咽了。
“老何,你拖到现在才来才是找我麻烦!”古根海可不客气地温叱道。
老何苦着脸。
“何伯伯,古叔真的是在生气,就连我也很生气!”手上没闲下来的争晴,自然明白老人家的顾虑和古叔的用意。在这里,她的身分只是古叔的小助手,除了古叔一家人,没人知道她是丞相千金,所以她可以自在地做她想做的事。
她用轻快的声音叹道:“要是您快点儿来,古叔就可以省很多功夫,您也少受很多苦、少再多欠古叔两把菜。现在可好啦,您不但得挨骂挨痛,连下回收成的菜也大概有一半得归古叔的了。”不收穷苦人家的钱,或让他们欠钱,甚至以各种东西替代药资是古叔常做的事,否则他又怎会成为城里没钱看病的穷人家口中的救命菩萨。
争晴是在安抚这老人家。而她亲和的笑脸和令人不觉心情跟着舒坦下来的轻快声音,也的确让老人家的愁苦表情放缓许多。
古根海和争晴又费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总算把老人家的伤口清干净、敷好药。而古根海千交待万叮嘱他过两天一定要再回来换药,待他点头答应了后,古根海这才肯放人定。
争晴一直搀扶着他走到外面街上,见他一拐一拐地慢慢离开的背影,她才吁了口气,抬袖抹去额际的汗,转身回医馆。
踏进屋里,只见古婶刚好端了茶出来,还笑着招呼她快过去喝茶休息。
她才走近,屋后竞窜出一个人影,硬生生将古婶要递给她的那杯茶抢走。
争晴楞了下。当她看到那抢了茶就兀自去旁边占了最舒服的椅子坐的美丽小姑娘还朝她投来胜利挑衅的眼光时,她耸了耸肩,不在意地伸手接下古婶赶紧再倒来的茶。
“采莲,你怎么对争晴这样没礼貌!”古根海将女儿的行径瞧在眼里,马上板起脸斥责她。
怕父女俩又起冲突,争晴赶忙出声:“古叔,采莲她一定是渴了才急着要喝茶,我没关系。”
“就算再渴也得让你先用。更何况你在这里帮我做这么多事的时候,这丫头就只会躲在后头怕脏怕流汗,她哪里有资格喝茶!”平日温和的古根海,只要提起这娇蛮不受教的独生女,脾气就忍不住上来。
有时候他都觉得,争晴还比较像是他的女儿。
而他这话一出,立刻让原本就对自己的爹明显偏爱争晴而心生不平的古采莲更加不满了。她猛地胀红了俏脸,高声反抗地回道:“我就知道爹对争晴总是偏心,因为她是丞相的女儿!如果我的出身也像她这么高尚,那么我想怎么样都没人敢说话了吧?”语气里不觉流露出对争晴一直以来的嫉妒。
“你这丫头在说什么浑话!”古根海又气又痛地大喝。
一旁的古婶也忙阻止女儿,“莲儿,别说了!”
没料到自己会成了父女俩争吵的对象,争晴怔了怔,忽然发现屋里的气氛僵凝了起来,她立刻定下心来,直接对采莲认真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出身高尚,更不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采莲,你怎么会以为古叔会因为我是什么人而对我偏心?你不了解自己的爹吗?”她确实看得出来古叔很疼采莲,只是他疼爱的方式下一样。
没想到她语重心长的这番话,却反而更激起采莲的怒气。她站了起来,一脸厌恶地对争晴道:“那是因为你是永相的千金所以才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是我,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平凡人,我才不信你还说得出这么虚伪的话——”
“采莲,够了!你给我住口!”古根海怒拍桌子。料不到在他的身教言教之下,竟教出这样不明事理、爱慕虚荣的女儿。“我看你根本是被隔壁那些整天只会道人长短的三姑六婆影响了。从今天开始,我不准你再跟她们来往!”断然拿出当爹的威严。
采莲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古婶担心她会再说出什么惹她爹亲更气的话,赶紧拍拍她的手,摇头示意她噤口。
争晴也被他们父女俩的反应吓了一跳。说真的,采莲要是没说出来,她真不知道采莲对她是这样的想法。果然,跟从前那种纯真的玩伴感情不一样了……
采莲望向她的眼中有着嫉妒恼怒又带着些些后悔,争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分像道无形的墙,阻隔了她和她身边的人。
她紧紧皱起眉,一点也不喜欢此刻横堵在心口的沮丧挫折感。
这一天,没等家里派人来接,争晴提早离开医馆直接回府。
大厅,丞相夫人和她的二儿媳贵兰两人正在开心地聊着天,一见到回来的争晴,婆媳两人同时停下谈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