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什么事儿?”傅老爷一头雾水。
“就是早就定下的那件事啊!还没老怎么就糊涂了。”傅夫人快人快语。
“喔,夫人不提,我倒真给忘了……”
夫妇两人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什么,全然不知方才的一举一动尽收偏厅里那两人的耳中、眼里。
傅卓尔端正的坐着,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衣装华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整个人松散的瘫在椅子中,仿佛全身骨头都是软的,懒散得不得了。
“听见了吧,你娘说的话才是道理。”
“你过来可有什么事?”瞥了他一眼,傅卓尔还是很周到的唤人奉上茶水点心来。
“瞧瞧傅将军有没有战死,你前脚踏进城门,我后脚就跟来,很够兄弟了。”花满楼眼尾一斜,透着一股慵懒的邪气。
“目前我还无此担忧。”战死?他从没想过,唯一的念头只有胜利。
“本楼主可不相信你是那种死脑筋又愚忠的人,傅卓尔,你倒说说看,你要尽忠到何时?”
“平定战事。”当然,如果皇上提前卸他的职,也就不用等到那一天。
“我看你是在享受敌我交战的快感吧。”看起来一本正经老实样,说不定骨子里就是嗜血的战士。
傅卓尔眼睑微垂、眸色温沉,闭口不答,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虽然傅将军刚毅正直、一丝不苟是众所周知的事,但他并不会给人冷漠疏离之感,反而他越不说话,就越让人想要探究他的事和心思。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小辜说很久没跟你一起喝酒了,差我来问你何时得闲。”花满楼看上去倒闲适得很。
“只要随我到边塞,什么时候都可以喝。”
“穷乡僻壤的地方,不去。”他可受不了那个罪。
“那里有你平日体会不到的乐趣。”
“所以本楼主才说你果然是个好战份子。”
“不是。”傅卓尔浅淡的笑了笑。“敌我双方交战是一门有趣的学问,不置身其中你是体会不到的。”
他不好战,也不嗜血,只是对交战中的谋略布局颇感兴趣。战争难免死伤,悲情怜悯之心不合时宜,只得顺势而为。
“傅将军,本楼主在想……是否要配个女将军给你才合适。”
傅卓尔微微错愕,似是若有所思,却闭口不答。
只是他那唇角,似乎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
第2章(1)
呼……
山间崎岖小路,有人走得停停歇歇。
倒不见得是真的累,只是早回去也会被一直叨念,不如在这山里多待会儿。
将砍好的木柴倚着树干放好,她自己就一滑溜坐在树底下,没个端正的姿势,甭说有女儿家的矜持了,就连男子都不一定有她这般散漫。
绯红缨伸出双手瞄了一眼——皮肉粗糙,更布满老茧和奇奇怪怪的小口子。
饶是绯家还没家道中落前,身处书香门第中的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此时沦落就更不用提了。
双手后抱,揽在后脑勺处,两腿交叠有一下没一下的翘着,就差嘴上没衔根稻草,便真的是小痞子了。
绯家一直想要个男孩儿啊……
一家人到这个南边的小村庄也有些时日了,身上所剩银两已然不多,而那些稍稍值钱的古玩珠宝……且不说在这偏远的村落无法变卖,以爹的性子也不准她去换银两。
她可谓闻鸡起床、日落归屋,洗衣烧饭打柴提水一样也没得闲。
“红缨,绯红缨!”
哎呀哎呀,这样尖声细气的叫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家失大火了。
“春喜姐,你好吵喔。”
“竟敢说我吵?你这个假小子不想活了是不?”何春喜双手插腰,气势汹汹。
“瞧瞧,真不公平,自从知道我是女的就成天大呼小叫,哪里像刚来时对我嘘寒问暖的样子?”
“你还敢说!”
绯红缨调皮的笑了两声,适可而止的不再继续招惹已经面红耳赤的何春喜。
一直作男子打扮的她刚来到这个小村庄时,便很有幸的取得了隔壁大娘家小女儿、何春喜的芳心。
自此殷勤献得勤快,简直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一步步误入歧途,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在何春喜一颗心怦跳得小鹿乱撞时,很坦白的告知自己是女子。
何春喜整整呆了一炷香的时间,清醒后有两三日完全不理睬她,到第四日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自此对她就凶巴巴的。
呵……自作孽不可活是不是她的写照呀?
“笑什么笑?!”
“天气好呗,春喜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红缨站起来,背起木柴便走,何春喜凶归凶,却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你就只惦记着吃,吃了那么多也没见你长几两肉,还是一根枯柴棒子。”
“因为都长力气去了啊,这身子嘛……”她吹了声口哨,没个正经。“倒真像个男的。”
“鬼丫头,明明书读得比我们这些乡下人多,怎么说话这么没分寸,人家会骂你没教养。”
“不是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嘛,书读多了所以我没德啊。”
“满口歪理!”
“嘻嘻。”绯红缨笑了两声,转而问道:“春喜姐是来找我的吧,瞧你急匆匆的,是有什么事不成?”
“啊!”经她一提醒何春喜大惊失色。“对不住对不住,我把正事给忘了!”
“别急,慢慢说。”她好心肠的拍了拍何春喜的后背,为她顺气。但何春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脚下步子一顿。
“村子里来了好多官兵,刚刚我看见有几个在你家门口,我就是为这事儿赶着来找你,你赶紧回家去瞧瞧,你爹好像……”
绯红缨定定的立了一阵子,有一瞬间错愕不已。
那眉心拧了一会儿又松,松了又拧,反反覆覆折折腾腾,她似笑非笑,不知为何,那笑里漫着一股涩味。
什么嘛,怎么还是来了呢,躲都躲不过。
何春喜有些担忧的看着绯红缨的侧脸,但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只是不再嬉笑。
春喜虽是没见过世面、不识几个字的村女,但自从绯氏一家来到这里,她可说是最亲近红缨的人。
总觉得红缨心里藏着什么,可她又绝对不会透露给别人知晓。
“红缨,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春喜姐你慢慢来,我得快点回去。”绯红缨头也没回,一股脑说完,便背着木柴快步奔去。
是祸躲不过,她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早知道就不用大费周章逃亡到此。
绯红缨还没走进家,便瞧见里里外外那趾高气扬的官兵,绯夫人一眼瞧见她便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使劲将她拽进屋子里。
“娘……”
“他们……是来征兵的。”绯夫人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五指紧紧的掐进绯红缨的手心,仿佛很害怕她一眨眼就飞掉。红缨也像感觉不到疼痛,面色未变任由她死掐着。
“要将爹抓走?”果然,她的猜测没错。
绯夫人一声不吭只是死盯着她。
绯红缨微微启唇,眼神轻轻转移看向她爹,绯老爷脸色一沉、偏开脸,避开她的眼神。
真让人心寒,就算要当替死鬼,也该给她一点好脸色看才对,就算她早习惯这种……这心被割上许多次后还是会有点痛的。
“红缨,你爹不能去。”绯夫人低声说得斩钉截铁。
她不吭声,绯夫人便更用力地掐住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