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讥讽的嘎声道:“不死咒之所以叫不死咒,就是让你不会死。我杀不死你,你不吃也不会死,只能永远在这里苟延残喘。吃了东西,你至少会恢复得快一点,至少不会痛那么久,至少在下一次开始之前可以休息——”
“你为什么知道?你也曾被炼在这里?你到底是谁?”
她气愤又不解的试图再抓住他,想看见些什么,但他飞快退了开来。
“我不知道。”他在黑暗中,阴沉的瞪着她,“我不记得了。”
“我可以看见。”她诱哄着他,“我可以帮你记得。”
看着那苍白瘦弱的巫女、他没有上前,反而又退了一步。
“我不想记得。”他颤抖的,嘎声道:“有些事,忘了会比较好。”
他害怕的看着她,怕得连心都在颤抖,他想要逃走,逃去躲起来,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回到这里。她让他想起他根本不想记得的事。但他害怕她会把紫荆给他东西吃的事说出来,更害怕她会说她认识紫荆。所以,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在黑暗中,嘎哑开口恳求。“你要还是个人,就不要拖她下水。”
她脸上有着愤怒、绝望,和无尽的痛苦。
“滚!你给我滚出去!”她抓起身前的水果,朝他砸去。
他没有被砸到,她根本没有力气。
水果在砸到他之前,就掉在石台上。
瞧着泪流满面的巫女,他知道她不会说出去,暂时不会。
她还是个人,还有她的骄傲、她的自尊。
他沉默的转过身,绕过从顶上洒落的天光,离开这里。
她不会说出去,但只是暂时而已。
可能无法保守的秘密,让他恐惧得肠胃翻搅,仿佛五脏六腑都要吐了出来。
他不能再到苍穹之口,他不要再让她看见,或许她会就此忘记他的存在。
回到了阴暗的洞穴,他蜷缩在角落,逃避的想着。
没错,她会忘了他的,他就把自己给忘了,只要他不要再去就好,她会忘记的,所有的事都会忘记……他对那个巫女无能为力,所以只能闭上眼、遮住耳,不要去在意。他要躲起来、他要躲起来、他要躲起来、他要躲起来、他要躲起来!躲起来就不关他的事了,躲起来就不会和他有关了,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已经躲起来了,躲起来就好,躲起来就好,躲起来!
他抱着头,在心里不断说服自己。闭上眼,试图睡觉,但那些残破的片段不断袭击着他。
恶梦,如洪水般来袭。
他无法成眠,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惊醒,抖颤地抱头缩在角落里……
逃避。
第七章
他不见了。前几天,紫荆以为他跑到了森林的另一头,所以并未很在意。这座森林很大很大,他不可能总是在等她,但他从来不曾消失那么久过。她最后一次看见他,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她不曾再见过他,就算吹起叶笛,也不见他循声而来,她在供奉地里留下的食物,也早已酸败,开始腐坏。
十天前,她怀疑他受了伤,她在森林里到处找他,害怕他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奄奄一息。
一天又一天过去,她越来越害怕。
就算他决定要离开这里,她也不认为他会不告而别。
他一定是受伤了,所以才没有出现。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来,从日出,找到黄昏。
入秋了,在寒风的吹袭下,森林里的叶子逐渐变色,黄色的、红色的,漫山遍野。她吹着叶笛在秋风中呼唤他,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的地方,却到处都没有看见他的身影。或许他不小心走了出去,被巫觋们发现打伤了?但她没有听到任何人说起关于妖怪在这附近出没的事情。
也许伤他的不是人,而是妖怪?
天快黑了。
看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天黑后,她不能待在结界里,就算她想,她也不敢,如果她太晚回去,巫觋们会找上山来。
她不能惊动他们。
他还是有可能不在结界之中,她教过他要如何走出森林,她可以去结界外围找找看,他可能摔落了山坡。
她朝森林外走去,决定尽可能的试着再找找看。
当她循着结界外围查看时,忽然问,瞄到一旁那比人还高的芦苇丛中有东西在动,她匆忙转身。
“夜!”
她张嘴喊他,才要举步往那边跑去,草丛里的东西霍地就冲到了她面前。
那黑黑的东西,不是夜影,是个人。男人。他虽然也衣着狼狈、蓬头垢面,但手上拿着一把残破的刀,脚上还穿着一双破烂的草鞋。他的刀几乎要砍到了她,她吓了一跳,闪避时摔倒在地。
“女人!别动!你敢跑我就宰了你!”他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刀架在她不堪一折的脖子上,凶狠的低咆着,眼里有一种可怕的神情。
紫荆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在山里遇见强盗。这里人烟稀少,除了巫觋,几乎没有人会跑到这么深的山里来。附近村子里的人,更是不敢随意靠近这里。
她不敢乱动,却仍忍不住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妈的,你少说废话!”他用力扯着她的头发,凶恶的问:“我问你,你是自己一个人吗?你的同伴在哪里?”
他的表情阴狠,看她的样子,像在看一块肉。
这个男人,让她害怕。
她张嘴,眼也不眨的说谎。
“就在后面,他马上就来了,你最好快点离开!”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男人慌了一下,可就在这时,他身后冒出来另一个男人。
“她说谎,我一个人都没看到!”挟持她的男人,松开她的头发,用力甩了她一巴掌。“贱人!”她被打得咬破了嘴,痛得泪差点掉出来。晕眩中,她尝到了血的味道,抬头只见另一个男人,外表和他一样狼狈,他们都穿着同样的服饰,拿着形制相同的刀。
他看见从她背上竹篓滚出来的饭团,立刻蹲了下来,抓起饭团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喊道:“你动作快点,等一下换我爽一下,别婆婆妈妈的,说不定那个村子里的人,会上来找她。”
刹那间,她领悟到,他们是那场战争的逃兵。
他们打算强暴她!
那抓着她的男人,闻言丢掉了刀,一手抓着她的脖子,一手猴急的掀开了她的裙子。
“不要!放开我!”
她奋力挣扎着,恐惧的伸手推那男人,却推不开他,只让对方更加勒紧了她的脖子。
她没有办法呼吸,也无法再出声,她用力的对那男人又踢又打,但所有的挣扎,都无法确实的攻击到对方。阿玛和巫觋们教了她对付妖怪的方法,却没教她该如何对付人类。他压住了她乱踢的腿,粗重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她抓伤了他的脸,换来连番的咒骂,和一拳又一拳的殴打。混乱中,她踢了那男人一脚,那逃兵痛叫一声,抓起刀,就插在她腹部上。
疼痛几乎攫取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恐惧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黑暗的树林,扭曲邪恶的脸孔,全被黄昏的紫霞染得魔魅怪诞不已。
无法呼吸的痛苦,让点点的黑暗,渐渐布满了她的眼。
在那瞬间,她首次领悟到,她会死在这里,而且就算她死了,他们依然会强暴她。
多可笑,竟然不是因为妖怪,而是人。
她被挑选来当妖怪的守门人,让人们能安居乐业,现在却得死在人类手上?
这是什么荒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