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是懒,还是自闭,也许前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他总是一副无聊的样子,奇怪的是,虽然他长得很帅,却从来没人凑上前和他搭讪。
人们总是偷看着他俊美的侧脸,连视线和他对上都不敢。
他有一种特质,让人不敢接近。
那是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危险味道,就像看到危险的肉食野兽时,明知它在睡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想闪避,因为害怕那野兽会突然醒过来,张嘴把你吃掉。
打从第一次看见他,她的警报系统就在嗡嗡作响,她毕竟也是属于草食动物那一群,不是野兽。
如果她够聪明,她就应该要听从内心的警告,和其它人一样,安静的通过,快速的逃跑。她应该要去找新的住处,应该要尽量远离像他这种危险动物。她清楚知道,却总是在看租屋网时,挑剔那些房子的租金太贵、地点不好。该死,这样很不好。可真的就没有好的屋子啊。
那只是借口,借口而已,你其实在幻想他─
噢!闭嘴!
咬着唇,她烦躁的关掉网页,打断脑海里的自我争吵,重新打开班表。
“然姊、然姊!”
清脆娇嫩的叫唤,让她回过神来,她把心思从那男人身上拉回来,只见那个活泼的女孩,拎着一盒花茶过来。
“咯,送你。”
“这什么?”她一愣。
“花茶。”那女孩笑着说:“我昨天去一间咖啡店帮忙大扫除,老板娘送的。”
“我不喝茶,你自己留着吧。”
她婉拒女孩的好意,但那女孩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滔滔不绝的猛推荐。
“这是有机无农药的熏衣草,连花都是那间咖啡店老板娘自己种植的,很好喝的,好啦好啦,你试喝看看,不喜欢再还我。”看见她计算机屏幕上的班表,女孩好奇问:“这星期有好几个年终大扫除的案子,你要接吗?你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为什么?”她好笑的问。
“因为你比较厉害啊,这样我才可以乘机偷懒。”
她不以为然的挑眉,回道:“你想得美,我忙得很,才没空帮你擦屁股。”
“不要啦,你陪我嘛!”
“我手边有新工作进来、没空再接年扫的案子了,你去找林姊吧。”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打扫,我比较喜欢你啦─”
哪有人像她这么赖皮的。
瞄着那耍赖的小女生,她几乎要笑了出来,不过她太清楚纵容这无赖女的后果。虽然这女孩能力不错,但真的有够会偷懒,上回和她一起搭档,差点累死她。
不理会趴在她办公桌上哀号的小女生,她快速的把处理到一半的班表处理完,回了公司人事询问她接案意愿的电子邮件,却见那女孩看她心意已决,便迅速的振作起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狠心,我只好去找老巫婆了。”女孩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却又跑了回来,一脸兴奋,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然姊,我差点忘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她回完了电子邮件,把计算机关掉。“外面那BMW男,是你男朋友啊?”
她一愣,停了一秒,才回答。
“不是。”
“可我看他每天接送你耶。”
这句话充满了钦羡。
佟秋然瞧着那小了她快十岁的女孩,嘴角一扯,开口戳破她的梦幻泡泡。
“他接送我只是顺便。”
“每天都顺便?”女孩贼笑,眼里满是暧昧。
“没错,每天都顺便。”她一脸正经,眼也不眨的说。
瞧她那模样,女孩不甘心,拧眉再问:“什么事可以天天那么顺便?”
天晓得。
最好她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事,可以那么顺便。
她站起身,抓着包包,朝那爱管闲事的女孩,甜甜一笑,回道。“私事。”丢下这两个字,她转身就走。她知道这个回答有点狠,但总不可能要她承认,他也许对她有意思,担心她被那人骚扰,所以才不厌其烦接送的过程;总不可能要她承认,她已经开始习惯,甚至喜欢和他针锋相对的早晨;总不可能要她承认,她放弃加班,只是想……
走出一楼的自动玻璃门,她看着那个站在冬日夕阳中,斜倚在车门旁,等待她的男人;一颗心,因见到他而轻颤。
只是想……有多一点的时间……和这个男人……
这若是事实,那该有多可怕。
但这不是,绝对不是。
她并没有因为他俊逸的容貌、健美的体格,还有英雄救美、每日接送的行径,而耽溺陷落、迷醉失神。
她不谈恋爱,也不想去爱。
更何况,他是个病人,心理有病的人。
她需要躲藏和保护,他则需要同伴和与人相处。
她只是心怀感恩,提供陪伴,和些许的怜惜。她告诉自己,然后走向他。纵使如此,当他因她的出现而站直身,甚至微扬起酷脸的浅笑时,她却无法遏止心头蓦然上涌的麻暖。要小心。
她抗拒着回以微笑的冲动,再三告诫自己。
别沉迷……
他的眼,是暗金色的,黑中带金。她之前从来没注意过,直到这一夜。夜里,她被恶梦惊醒。
醒来,梦中情境已不复记忆,但心仍悸,汗水淋漓。她口干舌燥的起身下床,到厨房倒水喝,却在黑暗中,听见露台外传来低低的啜泣。
他在哭。
蹲在露台边墙上,看着下面的街道抽噎哭泣。有那么一秒,她以为仍在怪诞的梦里,她不由自主的屏住气息,瞪着那怪异的景象。那个男人,没穿上衣,只穿着裤子,打着赤脚,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蹲在那上面。
冷风袭来,让她打了个冷颤,惊醒她的恍惚。
她闭上眼,再张开,他还在那里。
老天……
她还以为他已经打消想死的念头。
可看这情况,显然没有,非但没有,还变严重了。
他的状况不太对,和上次的感觉不太一样。
那时,她看得出来,他还在考虑;那次,他情绪没有那么激动,也没哭得像这般泪流满襟。
她在他开始走动的那一秒,吓得心跳差点暂停,然后突然领悟,没有人可以像他那样在三十楼的墙上还保持绝对的平衡,就算一心想死的人也不行。
他在梦游。
因为在梦游,所以才一点也不怕,才能在那上头来回移动。该死,他随时可能会掉下去!害怕惊扰到他,她尽量无声上前,走到已被推开的玻璃门旁。夜风,带来他的呜咽。“在哪里……在哪里……?”
他哭着朝下方的城市街道探望,像在寻找什么一般,嘴里沙哑呢喃着:“在哪里……在哪里……?”
一开始,她以为他是在和她说话,以为他发现了她,但他没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然后才发现他是在自言自语。
“不见了……不见了……为什么不见了……”
找不到想要的东西,他停了下来,抬起头,仰望着夜空,嘎哑的问着。
“为什么……不见了?为什么……”
月光照亮了他悲伤的脸,和蜿蜓而下的泪迹。
“还我……还我……还给我……”
他哀求着,那伤心绝望的模样,教她为之动容,心口紧缩。
她本想将他先拉下墙,但又怕惊吓到他,会让他抗拒,反而让他失足摔落。
“嘿…”她悄声开口,轻问:“什么不见了?”听到她的声音,他猛然回过头来。他转头的动作是如此快速,她还以为他会因此掉下去。他瞪大了泪湿的眼,惊讶的看着她,像是见鬼了一般。“你在找什么?”她朝他伸出手,柔声问:“告诉我,我帮你找,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