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朋友,所以才不想让她走,就连这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他都想抓着,就像在大海里快淹死的人,死抓着漂流木不放一样。
真烦。
她真希望自己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有些恼的,她关掉水龙头,回头看着那个显得烦躁不耐,却努力保持安静的男人。
“钱还你。”
“我!”
“安静,我还没说完。”她拧眉,举起手,阻止他说话。他有些恼怒,但还是闭上了嘴。“钱还你,我昨天只是一时气昏头了,才会收钱赌气。”她收回手抆着腰,看着他说:“我会留下来,但有一个条件。”
他挑眉,等待她说明。
“你必须尊重我。”她看着他,道:“不准你再侮辱我。”
“我没有。”他嘴硬的说。
“你有。”深吸了口气,她告诉他:“你替人标价,你替我标价,那就是侮辱。”
人类本来就有价码。
他很想开口和她争辩,但看着她严肃的表情,他硬是在最后一秒,压下了这句话。
“钱不是一切,你不能把人标上价码。”她训诫的对他道,“现在,和我道歉。”
他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她冷着脸,开口催促:“快点,我的耐心有限。”这女人实在太得寸进尺!他才不道歉,他才不会和一个狂妄无礼的人类道歉!她离开了洗碗槽,绕过厨房料理台,朝门口走去。突然间,发现自己正在重蹈覆辙,他心中一慌,一个大步上前,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
她回首,瞪着他,一脸漠然。
“回家。”
他怒目以对,明知自己该让她走,却不想放手。
他可以把她关起来,强迫她留在这里,但他不想,他不想强迫她,他要她是自愿的。他不知道这想法是从哪冒出来的,可那念头占着不放。
他不肯松手,佟秋然看着他不肯松开的手,看着他恼怒的表情,只好再给他一次机会,再度重申。
“和我道歉。”
那几乎是一句命令。
她直视着他,眼里毫无妥协,也无任何畏惧。
然后,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对不起……”他的表情僵硬,说那句话时,活像要被那三个字梗到噎死一样。不过,那好歹是个道歉。她收下那个道歉,冷硬的表情缓和下来,看着他开口说:“我很抱歉,昨天打了你。”
没想到她也会道歉,他愣了一下。
“看,道歉不难吧?”她想抽回手,才发现他仍死抓着,只能没好气的说:“可以放开我了吗?”
他不想,但他还是松开了手。
她抓揉着自己被拉痛的手,看着那个表情复杂的男人,“我会替你煮饭,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教你怎么煮。”
他呆瞪着她,无言以对。
不知怎地,他愣愣看着她的模样,看起来竟有点傻。
叹了口气,她捺着性子,直接再问:“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想吃的东西?
眼前的女人,似乎总是会做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看着她,心头莫名收紧,张开嘴,吐出沙哑字句。“鸡蛋粥。”她想也是。
但这个答案,还是让她心口一紧。
屋子里的垃圾桶里,没有别的东西,没有食物包装,或吃剩的残余。
虽然他看起来还是很强壮,但她怀疑,从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没吃东西。
转过身,她回到厨房里,从橱柜中拿出另一个新的锅具,再一次的为他洗米煮鸡蛋粥。
她教他煮粥,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水滚时,要像这样搅拌,米才不会黏在锅底。”她边说边轻轻以锅勺搅拌锅里滚开的米粥,示范给他看。“你之前就是漏掉这步骤,所以才会黏底。”
身旁的男人,又靠近了一步。
她本以为他会回客厅去,但他反而走进了厨房,一点一点的靠近。既然他已经在这里,之前又试了那么多次,她不自觉边做事,边开口教他。“像这样,让大火滚一下之后,再转小火。”她把瓦斯炉的炉火转小,然后替锅子盖上锅盖,再移动一步到洗碗槽,清洗已经泡得差不多的不锈钢锅。
“然后呢?”他看着她清洗锅子,忍不住问。
她快速的清洗锅子,边道:“然后你可以暂时不用管那粥,趁这时先拿两颗蛋来,打散。”
他转身要拿蛋,然后看到料理台上空掉的蛋盒,僵了一下,莫名有些尴尬的转过身来,“蛋没了。”
她一愣,傻眼看着他。
“没了?”
“昨天用完了。”
“你!”她张嘴,然后顿住。
她本想叫他自己下去买,但又怀疑像他这种大少爷,会晓得要到哪里去买鸡蛋,他的生活必需品,像卫生纸、垃圾袋、洗发精、沐浴乳……诸如此类的杂货,都是她每个星期替他采购一次的。况且,这家伙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会想不开真的是迟早的。一般宅男,至少还会在家看个漫画,或上网玩电动,但他却不是,他虽然有计算机,她却从来没看他开过,他这里也没有任何电动玩具的相关纸盒或产品。所以,她停了一秒,然后关掉了炉火,迅速改口:“你和我一起去买蛋。”
他一愣,不觉拧眉,“你要我和你一起去?”
“你想吃鸡蛋粥吧?”她问。
他当然想。
“我得去超市,最近的在好几公里之外,你开车载我过去。”
她脱下围裙,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不想破坏难得的和谐,所以他跟在她身后,拿起放在玄关桌小抽屉里的车钥匙,然后才赫然发现自己在想什么。
和谐?他竟然想维持和谐?
太阳该不会在他睡觉时,改打西边升起了吧?
“你最好去穿件外套。”她停下来穿外套,回身见他一副打算只穿着身上那件黑色丝质衬衫出门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外面有点冷。”
冷?他一点也不觉得冷。他瞪着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和她说,因为他是妖怪,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吧?虽然她的话听起来有点像命令,他还是只能转回身,回到房里,从衣柜里随手抓了一件黑色羊毛大衣穿上。
“还有围巾。”仿佛亲眼看到,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他皱眉,却还是拿了一条围巾,走出卧房,冷着脸道:“不要命令我。”
“那不是命令,只是好心的提醒。”她等在门口,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再问:“你有带着银行账号吗?”
“我带银行账号做什么?”
他走到她面前,眉头还是拧着,活像只有五岁,却被妈妈逼着出门的小男孩。
她没好气的说:“那样我才能顺便到银行,把钱转回去给你。”
他穿上碍脚的鞋,绕过她,一把拉开门,走了出去,只丢下一句。
“我不需要。”
“我也不需要。”她站在原地。
“那就把它丢掉,扔到水沟里。”他头也不回,直往电梯那里走去。丢掉?那可是十亿!”这家伙对金钱的观念实在很恐怖。
“那捐出去,或给出去,随便你高兴怎么处理。”他不耐的说。
她为之哑口,只能瞪着他可恶的背影。电梯来了,门无声滑开,他走进去,回过身,看着仍站在玄关处的她,再次拧起了眉头。“你到底要不要去?”
这男人实在很讨人厌。
她有些恼的走出玄关,替他关上门,回身大步走进电梯。
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为了等她,始终按着开门的按键,她还以为他会就这样让门给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