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只初生的小猫。
“你怎么了?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呢?”他听见她轻声问。
他不觉缓缓走近她,看她怜惜地抚摸瘦弱的小猫,磨蹭小猫圆圆的小鼻头。
这种野生的小猫,身上说不定有病,她不该太靠近。他想阻止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妈妈不要你吗?”她稍稍举高小猫,直视猫咪神秘的眼瞳。“那姊姊带你回家,好不好?”说着,她又要磨蹭小猫。
“不要那样!”他终于忍不住扬声。
她怔住,好片刻,才慢慢回过眸,一见是他,大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跟着你。”他苦笑,从她手上接过小猫,放回纸箱里。
“你做什么?”她瞪着他的举动。
“你不要碰它,它身上可能有病。”他温声解释。
“它才刚出生,怎么会有病?”她想抢回小猫。“给我,我要带它回家。”
“传雅——”
“给我!”
她看他的表情,就好像他是某个从她身边抢走孩子的大坏蛋。
戴醒仁涩涩地寻思。就某方面来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坏,当初的确也是他签了那份流产手术同意书。
“我会把小猫给你,但我们先带它去兽医院检查好吗?”他试着与她交涉。
“兽医院?”她颦眉。
“就算它身上没病,也可以先打预防针。”他柔声哄她,坚持由自己抱着纸箱。
“你是医生,每天接触的病人还少吗?干么这么紧张兮兮的?”她没好气。
“我可以接触,但你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冒险。”他说得坦白。
莫传雅愣住,忽地领悟他对自己的一番好意,冰封的心城瞬间融化一角。
“走吧。”
于是,两人来到附近一家兽医院,热心的医生检查过后,告诉他们小猫健康情况不太好,虽然没什么大病,但身子很虚弱,最好能留在院里观察几天。
“等它情况恢复得差不多,你们再来接它回去吧!”
莫传雅向医生道谢,又眷恋地逗了小猫好片刻,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兽医院。
他说要送她回去,这回她没有拒绝,由他跟在自己身边,两人相偕走在红砖道上,都放慢了脚步,有默契地延长难得相聚的时刻。
戴醒仁笑望她变得轻快许多的倩影。“你好像很喜欢猫?”他记得他们新婚时,有一次她也是在路上发现小猫,结果反被母猫抓了一下。
“嗯,很久以前,我家也养过猫。”她低声回应,怔忡地凝视自己的手指,仿佛也想起了与他同一个回忆。
然后,她扬起眸,望向他。“那时候,你也是说小猫可能有病。”
“你想起来了?”他惊喜。
“嗯。”
两人眼神交会,一时都有些震动,虽然他们之间隔着五年的藩篱,但依然拥有共同的回忆。
她首先别过头,极力平抚过分急促的心韵。“为什么那只小猫的妈妈不要它呢?我以为猫妈妈跟人一样,都舍不得丢下自己的孩子。”
他听了,脸色顿时刷白,迟疑许久,才困难地自喉间逼出嗓音。“传雅,你还……你是不是还想着宝宝?”那个无缘出生在这世界上的宝宝。
她没回答,可他清楚地看见她美丽的眼,浮现哀愁,他用力掐握掌心。
“就算我想又怎么样?”她总算扬嗓,说的却是令他心痛的言语。“以我这样的身体,本来怀孕就比较危险,再加上又流产过一次,也不晓得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做妈妈——”
“你当然可以!”他激动地打断她,湛眸炯炯,坚定地圈锁她。“你听着,传雅,只要你怀孕了,我一定尽我全部的力量,保证能让你顺利生下胎儿,让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
她震撼地望他。“这是一个……心血管外科医生的保证吗?”
“是。”他点头。“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保全你的心脏跟胎儿,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有危险。”
她相信,当然相信,做为医生,她相信他是很优秀很出色的,只要他用心,什么都办得到。
但她并不是他的病人,她也不想当他的病人。
莫传雅用力咬唇。“即使那孩子不是你的也一样吗?”
“什么?”他愣住。
她瞪他,一字一句地自唇间吐落。“就算我肚子里的宝宝,不是你的,你也一样会保护我们吗?”
戴醒仁闻言,胸口倏地缩紧,脑海思绪纷纷,一团混乱。
他从没想过,她可能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没错,他是想过如果她另有所爱,如果另一个男人能给她他给不起的幸福,他愿意诚心祝福,但这念头从来都是一闪而逝,未曾具体成形。
如果她真的跟别的男人谈恋爱呢?如果她另嫁他人,怀了别人的宝宝呢?
他该怎么办?
“我会……”他怅然凝望她,努力从紧窒的胸臆寻出呼吸的空隙。“我一样会保护你们。”
不管她嫁给谁,心属于谁,他永远会守护她。
“这是我的承诺,你可以相信我。”
可她却冷笑,神态不屑,又似受了伤。“我才不要一个医生的承诺!”
“为什么?”他焦急地问。“你不相信我吗?”
她不解释,瞪了他好一会儿,他看不懂她眼底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她突如其来地问。
“谁说我要回美国?”他慎重强调。“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她愕然。“你在美国不是过得很好吗?那边的医院会放你走吗?”
当然不想放,但他坚决要走,又有谁能留?
戴醒仁淡淡地扯唇。“我说过了,像我这样的医生,哪家医院会不想要我?但我只想留在这里。”留在她身边。
她听出他弦外之音,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够了吗?”
“什么够不够?”他不解。
“如果不是外婆生病,请你回来开刀,你也不会回来台湾,对不对?”她语锋犀利,似怨非怨。“你不想再回美国跟那些高明的医生教授们交流吗?不想再到落后国家行医吗?朱湘琳说你们有共同的理想,你不用跟她一起去实现吗?”
他为何要跟别的女人一起实现理想?
戴醒仁蹙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湘琳跟我只是好朋友。”
“什么时候你懂得跟异性做朋友了?”她嘲讽。
“你是笑我,连同性朋友都不懂得怎么交往是吗?”他苦笑,坦然接受她的嘲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传雅,到美国以后,我多多少少也交了几个朋友,虽然我还是不擅长交际,但他们都很体谅我,我们在专业上相互切磋,私底下他们也会邀我一起去吃饭或打球,说不上是知心的至交,但至少是朋友。至于湘琳,我们是在南美认识的,当时只有我们两个华人医生,自然会走得近,她很健谈,很好相处。”
很健谈,很好相处?
这就是他对朱湘琳的评语,只有这样?莫传雅狐疑地瞪着眼前的男人,他神情坦荡,看不出与那位女医生有何暧昧之情,或者,是他自己迟钝到不解风情。
无论如何,这都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像她之前所想的那般亲密,他们不是情人,只是朋友。
而且他不回美国了,他要留在台湾,留在“和恩医院”,留在天天可以与她相见的地方。
他要留在她身边……
莫传雅不争气地察觉自己心窝似乎变暖了,流过一束酸甜交杂的滋味。她想哭,喉间莫名梗着,可又想笑,粉唇几乎要浅浅地弯起,但她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