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之宝翻白眼,很想顺便翻桌,觉得跟她说话好累人。
“我要走了。”
“爷儿不多歇一会吗?”她急忙向前。
“不用。”再跟她多说两句话,他很怕自己会被她传染傻病。
“头不疼了吗?”她又问。
宫之宝微愕,回头瞅着她。“是你帮我揉捏的?”
“是的。”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的手竟有这么大的魔力。
原本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闭上了嘴,转头离开。
下了楼,一楼是热闹的食堂,他才发现已是掌灯时候,换言之,他从白天睡到晚上了?
真是该死,他染织场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
嘴里啐着,他快步走向外头,没有道谢、没有谢金,什么都没有,只有他高大昂藏的背影相送。
出了房间的毛曙临看着他的背影很久很久,久到他人早已不在,她的视线还黏在他踏出客栈门口的那一幕。
“你看够了没?”噙着笑意的凉凉嗓音逗着她。“他五宫相当精致,立体眉骨上有着浓扬入鬓的眉,底下有刀凿似的鼻,还有深嵌如黑曜石般的眸,不恼时微扬的唇角。这人生得可真是好看呢,粗犷又落拓的丰采,眉拧生出不怒而威的气势,唇抿迸出不恶而严的气息。”
毛曙临回神,看着客栈大掌柜伊灵朝她暧昧的挤眉弄眼,她不禁抿了抿唇道:“你呀~敢笑我,不理你,我要去厨房了。”
一听见她要进厨房,伊灵脸色突变,快快阻止。“别别别,我的好姊姊,你的客人在那,去忙呗!”二话不说把她推到一桌客人面前。
“毛姑娘~”那桌客人脸露期待,莫名兴奋地看着他。
“请往这儿来。”毛曙临欠身,笑容可人,纤白柔荑指引着通往二楼的木梯。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一群饭桶!饭桶!”
大骂了一顿,骂到双鬓快要迸出火了,宫之宝才赶紧收功,抱头不语。
一个个被骂饭桶的布庄掌柜、织造场、染织场主事,个个灰头土脸,被骂得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待着老板下一步的指示。
过了许久,宫之宝缓缓抬眼,试着平心静气,却被眼前一张张呆脸惹得又火冒三丈。“余杭水患不断,棉絮短收,赶紧转往扬州调;至于蚕茧不够,就转往苏州振兴馆调,再不够,就混点絮丝在里头,没人会发现的嘛!这些事不需要我多说,你们应该都可以做到,为什么每件事都要问我?我养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个饭桶,等着混吃等死吗?”
他吃不好、睡不着!头痛得要死,偏又有堆饭桶吵他,那么多生意要处理……都怪老爹,说什么要去云游四海,也不想想他这个独生子有痼疾在身,还硬把所有的家业都交给他打理,根本是要害死他!
要不是他太有原则,有钱不赚太难过,早晚把他的家产败光!
他阴狠着脸,离开位在城中的布庄之后,距离城中位置的秦淮河边有大块腹地,他离河岸很远,不敢靠得太近,就算他今天没喝酒,就算今天的人潮不算太多,但谁也不能确定他的水难之劫到底过了没有。
想到几天前落水,被客栈厨娘救起后,经她轻轻地揉捏了他的额,让他得已好睡数天,就连头痛的毛病也没以往犯得那么频繁。
忖着,他不自觉地抚上痛得快要教他抓狂的额头。
也许,他应该去找她。
早在几个号称再世华佗的蒙古大夫医过,宣称无效之后,他便对这头疼之事束手无策都要放弃了,没想到她那一双手却有那样奇异的疗救,他不求根治,只求短暂快活。
只是,那一带是出了名的销金窝,怎会混了间客栈?那间客栈临河,一踏出客栈门口就是秦淮河,朝着穿廊走约一里路,才有腹地较广的踏实石板路可走,要他再走一趟,若是不小心又被人挤下河……思及此,他不由得想起,为何那一日他竟能待在河里那么久?
为什么?垂眸忖着,脑门又爆起剧痛,恍若有人在他脑袋里抓了把鞭炮炸着。
牙一咬,宫之宝打定主意,不管自己怕不怕水,也不管自己为何能浮在河里,他决定朝那日离开时的地方走去。
加快脚步,眼见前头腹地渐窄,变成河岸穿廊,他微扬起浓眉,向左看去,三层楼高,飞扬的旗帜几乎和邻近的几家花楼都缠结在一块。
宫之宝微眯起黑眸,看着那片扭曲的旗帜,上头写着“秦淮河岸”四个字。
“还真的是秦淮河岸。”原来不是她找碴,而是客栈真叫这个名啊。
他攒着浓眉,快速踏进客栈里,立即有人招呼着。
“唷,这位客倌,这儿请、这儿请~”伊灵身穿湖水绿软绸抹胸,外搭件锦橙色的薄衫,莲步款移,腰间玉锁叮叮当当,头上金步摇清脆响亮,看得宫之宝差点直了眼。
他瞪着她,心想这是客栈吧!
“是啊,咱们当然是客栈,这位爷儿几天前不是才来过?”伊灵拿起纱质团扇掩嘴呵呵笑着。
怪,他刚才有把话问出口吗?“……你还记得我?”
“可不是吗?那日是咱们家的厨娘救了你,赶紧差店里大当家去把你给扛回来的。”伊灵聪黠的水眸溜呀溜的,朝他一身行头打量着。“我是这儿的掌柜,闺名伊灵,今天爷儿是来答谢我家厨娘的吗?”
答谢?想都没想过。宫之宝撇了撇嘴。
“不是来答谢的?那肯定是来用餐的。”伊灵二话不说地朝另一头喊着,“亦然,把咱们店里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端上来~”不是来答谢的?那就坑、死、你~“爷儿请这儿坐。”
宫之宝几乎是被赶鸭子上架,但也无妨,反正头痛甫歇,他也饿了。
坐上雅座,他开始打量着客栈,摆设得极为素雅,谈不上奢华,但已齐全。正值晌午,一楼食堂高朋满座,隔壁桌的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他想,厨娘的手艺肯定相当了得。
还真是看不出来呢,那娘们。
“爷儿,咱们客栈一楼是食堂,二、三楼是雅房,后院更设有顶极房舍供远途旅客长期住宿,还有总管亲自服侍呢。”在庞亦然送上了一壶茶后,伊灵干脆一屁股在他身旁坐下。
宫之宝张口欲言,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这女人肯定是哪家的花娘,攒够了银两后自立门户,好好的客栈搞得跟花楼没两样。
“哎呀,爷儿好利的眼光,怎么知道我以前是个花娘?”伊灵笑得花枝乱颤。
宫之宝翻了翻白眼,却突地想起,怪了,他有说出口吗?
“你不用说出口,我也猜得到。”伊灵依旧笑吟吟的。“每个进客栈的客倌都是这么想的。”
“……亏你还能不介意。”佩服、佩服。
他替自己斟了杯凉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尝着。
味道算不上顶级,但至少甘醇回韵。
“有什么好介意的?”伊灵狐媚的水眸顾盼生光。“不就是为了温饱?这世道笑贫不笑娼呢。”
“那倒是。”他不禁开始怀疑,那脑袋怪怪的娘们该不会也是跟她同出一派的吧?
正忖着,便瞧她自一道帘帐后头出现,然后就见离帘帐最近的一桌客人喊着,“毛姑娘,你总算来了!”
“靳大爷。”毛曙临见人便笑,笑得柔软似水,饶是铁石心肠都在她眼波底下化作绕指柔了。
“我可以、我可以请你让我舒服了吗?”靳大爷满脸期待,好兴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