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这份认知教他好恼。
布庄生意被抢,也不会教他感到如此恼火,底下掌柜一个个不懂得变通,他顶多是臭骂一顿,但此时此刻,他就为了个女人,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很好骗的小姑娘而大动肝火!
“等等,你家相公呢?”他顿了下,突问。
“……没有。”毛曙临垂下脸。
“没有?”宫之宝的嗓音飙高数个音,一双虎眼瞪得都快要裂开了。“你没有相公,你家儿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她有口难言。
“他怎样?死去哪了?”居然放这一对母子在客栈里谋生。
“我不知道嘛!”顾及身后的毛三月,毛曙临有些为难地道。
不知道?他耍狠地瞪着她。
根本就是她人呆脑残被人骗吧!
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好骗,好像在告诉每个人,赶快来骗我、赶快来骗我的傻样,谁不骗她?
吃干抹净后拍拍屁股走人,他一点都不意外,真的不意外,但是、但是……
“毛曙临,你真是蠢到底了!”他火大吼着,完全管不住情绪。
他是疯了!
宫之宝厘下清这突来的火是怎样的情绪,只能恨声拂袖而去。
毛曙临傻不愣登地瞅着他燃焰而去的背影,想追,儿子却挡在面前。
心,酸酸涩涩的,眼,热热麻麻的,发痛。
“娘,你认识他?”毛三月回头,神色平静地问。
她垂下眼,咽下所有不能说的痛,唇角勾上。“他是娘的客人,一天替他推拿一回,就可以拿到一银两喔。”
就只是这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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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真是见鬼了!
她看起来就像是个不解人事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难怪她说要安家费……原来她没有老父老母,倒是有儿子一枚……混蛋,最好不要跟他说,她连儿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宫爷,真的是很抱歉,明年御贡已经由苏州的玉绣庄胜出了。”
“真是天杀的!”宫之宝突地重咆出声,虎眼噙着肃杀血丝,吓得眼前一千人倒抽口冷气,全躲到角落去。
“宫、宫爷?”身旁的莺莺燕燕吓得个个面色如纸。
“干么?”宫之宝回神,想起自己竟在秦淮河岸边的某家花楼里与人谈生意,抬眼瞪着身前几个胆颤心惊的宫员,挑起单边浓眉,粗声问:“见鬼了?这样瞧我做什么?”
“呃,本宫仔细想了想后,也许这御贡之事,尚可以更改。”打京城来的少府监、织染府的宫员缓了缓声说。原本是打算藉机要求高一点点的佣金的,但宫爷的脸好可怕,还是算了。
“哼!”宫之宝哪里知道他先前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既然像是谈出了点谱,他也就下管了,心浮气躁地瞪着窗外。
外头,漆黑的夜色被河面灿亮的灯火给映成澄黄一片,繁华的街上不少贩子自成个市集,吆暍兜售着。
春夜被哄得极暖,他的心却很冷,头很痛,脾气很暴躁,感觉像是不小心遗失了什么,但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下出个所以然。
“宫爷,喝点酒嘛。”身旁的花娘衣衫半解,酥胸半露,就连一大截的雪白大腿也半露着,合该要让人心猿意马,然他却压根下起心动念。
烦闷地啜了口酒,他随口问:“刚才说到哪了?”
“宫爷,本宫刚才说,明年御贡一事……”
“知道了,你搞定就好,该给的谢礼不会少。”他随手挥了挥,大口暍着酒,想藉着酒气浇熄胸口上闷燃不散的火焰,然,却恍若是火上加油似的,愈是暍,他愈是烦躁,余光瞥见花娘纤白玉葱的指,就教他想起那女人……
蠢!就说她蠢还不承认!
被人搞大肚子,连孩子的爹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蠢是什么?
“多谢宫爷。”宫员小心翼翼地审视他的表情,确定还能收到佣金,不禁松了口气。“只是,宫爷还要应付西域通路的商货,还要应付御贡,再加上近来皇上喜获皇子,除了决定大赦天下,还打算大肆将皇宫除旧布新,宫内的布匹需求量可能比往常还多,宫爷忙得过去吗?”
金陵宫府的锦绣布庄是雄霸整个江南布匹总出口,布料新颖且织法创新,绫罗绸缎,无绣精绣镂绣,各式绣法更是闻名京城,不少达宫贵人皆指名非得要锦绣布庄的布匹,运送到西域,一匹布可以换上两匹骏马。
“大赦天下?”宫之宝喃喃自语着,只想着大赦天下,压根没注意宫员后头还说了什么。
一旦大赦天下,那人岂不是要出狱了?
有个儿子多了不起?非得要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啊?是嫌他不够烦吗?
“宫爷,吃点东西。”花娘夹菜就他的口,挨得极近,近到他可以轻易闻见她身上极浓极艳的香。
以往不觉怎样,但今天却特别感觉俗艳而呛鼻。
可恶,这是为什么?
凡事不顺、不顺啊!
他突地扑向身旁喂菜的花娘,埋进她细嫩的颈项,用力地嗅闻那呛鼻的香,强迫自己遗忘那曾经嗅过的淡淡雅馨。
不要再想起那个教他气得半死的女人!
他是何许人也?曾几何时为人如此牵肠挂肚过?但心底恼她,偏又想她,忧她那笨性子,要是一个不小心,又被人给吃了豆腐,甚至是又搞大了肚子……
痛痛痛、痛痛痛,
“宫爷?”花娘吓得赶紧从他身下爬起。
宫之宝脸色铁青,额际痛得青筋暴颤,俊颜痛得狰狞扭曲。
他的头像是要裂开似的,好像有人拿了把刀直往他脑门砍,剖开后还残忍地横捣直搅,痛得他胸口抽紧,一股异样自腹涌上,几乎要呕出。
“宫爷、宫爷?!”同席的宫员脸色大变地瞅着他。“赶紧差大夫!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不用。”宫之宝沉闭着双眼,好看的唇紧抿成一直线。
“可是宫爷,你的气色好差。”
“啰唆,死不了。”他想死,阎王爷还不见得想收呢。
他是九命怪猫,就算被人所害,就算失足落河,总会有人救的,想死,有时候真的没那么简单。
“可是……”宫员正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外头响起了阵阵声响,朝窗外探去,才发现原来是有位寻花客从花楼离开,却在外头穿廊强拉民女想非礼。
“款,那不是玉绣庄的少庄主吗?”宫员们低声谈论着,宫之宝闭目养神,压根不睬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
就算下起六月雪,也不关他的事。
但,揽眉忍着痛楚退去的当头,耳力极佳的他却清楚地听见外头傅来那极为细软的声响,“对不起,这位公子,你真的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翠儿。”
虎眼蓦地瞪大,痛楚如毒椎刺进脑袋里头他也不管,听着声,随即起身,跃窗而下,分毫不差地落在那细软声音面前。
“吓……宫爷?!”毛曙临被他突地落下的身影慑住,呆愣了半晌才说得出话。
宫之宝眯起布满血丝的大眼,恶狠狠地瞪着她。“你杵在这儿做什么?”他狠声说着,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粗又哑。
“呃,我和三月逛市集,走散了。”她垂下似水眸子。
“逛什么市集啊?你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不看他?怎么,他丑吗?他入不了她的眼吗?
思及此,他单手强扳起她尖细的下巴,强迫她正视着自己。
匀净小脸上,脂粉末沾,出俗清新,赏心悦目得很,但不至于美到令他过目不忘,甚至是念念不忘。明明对她就没什么特殊的情感,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她就是心安,一见到她就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