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汉文将她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在观察她,是哪一种人?
跟正坐在外头,与他母亲大小声讨钱还价的江淑美,应是同一种人,毕竟有其母必有其女,不是吗?
但她却没有那种贪婪的眼神,甚至急着撇清——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出淤泥而不染?
“要说谎唬人,得先骗自己相信才行。”睨了她一眼,他说道:“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又有谁会相信你?”
一语说中周俐亚的心情,让她更加慌张的否认。
“小孩真的不是你的!我不知道小孩的父亲是谁,我、我……”她想否认,因为不想破坏别人的幸福,却也没有办法说谎,糟蹋破坏自己的名节。
身为国中数学名师的父亲,在她上大学那年,因猛爆性肝炎过世了。
父亲生前期许身为长女的她,当个受人景仰的师者,无论生活多么困难,她咬牙苦撑也要完成学业,未来,她想要当一名学者,把所学教给别人。
她的道德观告诉她,身为一名师者,必须洁身自爱,身为一名传道授业解惑的师长,男女关系不可以乱七八糟。
如今要她说出她不知道小孩的父亲是谁这种话,等于是违背了她一向的理念。
“看着我的脸,再说一次。”邬汉文强迫她凝视自己。“小孩不是我的,你说,我就信你。”
“我……”周俐亚被迫看着他,好几回话到了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
正因为没有办法连自己都欺骗,所以谎言才说得零零落落,一眼就被看穿。
“我……一定要承认吗?”他为何不罢手?她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也不想要破坏别人的幸福。
“你怀孕了,是我的小孩。”
“对不起……”他平铺直叙一件事实,听在她耳中却像是他的怨怼。“我没想到我妈会告诉媒体……我没想到我妈会知道是你……对不起……”
邬汉文看她急着解释,努力的想将伤害降到最低,不断的道歉。
凭心而论,她有错吗?
她并未主动勾引他,说起来,她是被陷害的。与他不同的是,他是被未婚妻的追求者有意陷害,而她嘛,则是被亲生母亲亲手推入火坑。
被人设计他愤怒,而她呢?除了愤怒外,应该还有绝望吧?
回想江淑美那副贪婪的嘴脸,和她低低切切求母亲回家的神情……为什么她不为自己想?明明就是受害者,却不断的对别人说对不起。
“我知道你要结婚了,突然发生这种事情一定让你很为难,对不起,害你们吵架……”
邬汉文从来没有见过像她这么会自责的女生,在怪罪别人之前,先想到自己错了,她对不起他人。
而且连骗人都不会,怎么应付她唱作俱佳的母亲?她没有防人之心,傻傻的被他母亲带回来,如果,今天有人要害她呢?如果她母亲再骗她再卖她一次呢?
“蠢蛋!”他嘲笑她的天真,嘲笑她的不愿面对事实。
说他没有同情心?是啊,做人若不自私一点,被环境逼得跳楼,或是被卖了又能怨谁?怪自己没有早一步跳脱吧!
自己活该,他不会同情,但面对她——一丝于心不忍,让他皱起眉头。
许是她不怨天尤人,激起了他难得的侧隐之心。
“没有婚礼了。”他说,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周俐亚听了,顿时手足无措。 “是我害的,对不起、对不起……”
又来了!不知为何,越听她道歉,邬汉文的心情越是浮躁。
“周小姐,小孩是我的,我就会负起责任。”他快刀斩乱麻,决定快速解决这件事。“这个小孩,我要!”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望着他坚毅的脸,耳边不断回响的,是他说他要这个小孩的话语。
颤抖的手,覆在平坦的小腹上,心头陡地涨满温暖,让她好想哭……不,眼前视线模糊,她是真的哭了。
“我以为……你会要我拿掉小孩……”会怀孕是个意外,但她从不想剥夺小孩的生存权利。“这样就好了,邬先生,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只要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还是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媒体爱写就随便他们……”
她在说什么?
邬汉文很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她现在的意思是说,他可以不用负责任吗?
她怎么这么天真?
“什么事没发生?你是指我们没有上床?你没有怀孕?七个月后你生下的不是小孩,只是一团肉而已?”他残忍的戳破她的天真。“现在不是你想当鸵鸟就可以解决事情,醒一醒吧。”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你的未婚妻怎么办?我从报纸上看过,你们很幸福,我不想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她涕泗纵横的倾诉。“我不想毁了你的人生……”
她说自己毁了他的人生,对他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
邬汉文从一开始的观察、猜疑,到现在对她的……愤怒。
他很少生气的,但一生气都会让下属胆战心惊。可现在的他,却没有办法把这股愤恨发泄出来。
她说自己毁了他的人生,他又何尝不是毁了她人生的帮凶?她的声声自责,声声刺进他心里。
他不会否认自己曾做过什么——他碰了她,迷迷糊糊的上了床,还让她怀孕了。
她说不想因为她怀孕的意外毁掉他的人生,用否定逃避来保护他,一个对她来说素昧平生的人。
现在才来想办法补救,为何当初不找药房买事后药?但如今再来责怪她怎么没有事后做补救,这么混蛋的话,他说不出口。
而她越是想和他撇得一干二净,他越是不想如她的意。
“既然你知道毁了我的人生,那就听我的安排,小孩是我的,我要我的小孩姓邬,这件事我不会再说第三次,我会养育他长大,至于你——我给你八百万,明天一早就去登记。”在被媒体咬住之前,他得先下手为强。“生下小孩我再给你八百万,一千六百万,换你半年婚约和小孩的监护权。”
周俐亚闻言呆掉。他说他……要给她一千六百万?突然给她这么一大笔钱,只是为了要小孩?
要她卖小孩……
“小孩可以给你,但是我不要钱!”她直觉拒绝他的条件说。他愿意收养小孩,她已经很感激了,她知道自己养不起小孩,也没有办法给小孩好的生活环境。
“每次听见女人跟我说她不要钱,我都会忍不住想——不要钱的最贵。”邬汉文掀唇讪笑。“你不是有个弟弟?周雅焌,对吧?排心脏移植排了三年,我有办法让他换到更好的环境,比如——器官捐赠较为盛行的美国,可以为他安排进纽约最大的教学医院,你长期奔波医院,知道那代表什么吧。”
周俐亚当然知道,那代表弟弟会有更多的机会得到健康的心脏,也可以得到更新的医疗方式,以及最周全的照顾和最优秀的医生。
但是一千六百万,拿她腹中的小孩,换弟弟的健康……
她很难过的发现,她竟然犹豫了。
“不可讳言,你的家世背景我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你瞒不了我。接受我开出来的条件,我前后给你一千六百万,外加负担你弟弟转院到美国的一切开销,直到他排到心脏移植为止,那一千六百万够你弟弟术后疗养,你甚至可以使用那笔钱,无忧无虑的留在美国念大学——只要你同意陪我演一场戏,就几个月,给小孩一个婚生子的身份,就你而言损失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