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隽,如今凤女能者已死,紫鸳无意与皇族为敌,她会带领凤谷走向和平之路。”她抬起头,声音软,身段低。“罗隽,我深知你与罗非不同,你不争权贵,你有存善之心,紫鸳已经身心俱伤,你不会忍心再见她受折磨。罗隽……我求你,别因为我的错,让罗非知道凤紫鸳就是孙少凡。”
“你都说完了?”声冷如冰。
“……我说完了。”听出他不耐烦,她咬唇低头,眼眶湿。
月光观着一个跪着的人儿。罗隽在昏暗月色下直啾她,“你为什么要假冒安亲王妃?”
她颦眉,不懂他不肯听她为好友说话,却计较在这些小事上是为什么?
尽管心里有嘀咕,如今处在下风有求于他,她不敢惹他生气,照实回道:“我随紫鸳进京,却遇贤亲王两次设计陷害,我担心紫鸳安危。凤夫人舍身救舍弟,我想为紫鸳做点事,本想用己身引出贤亲王,却……徒劳无功。”
却是被他坏了她的“好事”吧。他想起她在承恩寺伤了脚踝那一次,还有几次她想外出都被他挡下,如今方知她的用心…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你起来吧。”
“那紫鸳的秘密呢?”
他眯起了眼,“我若不答应你,你要跪地不起吗?”
她以为他答应了,就能够瞒住罗非,实在太小看他二皇兄了。
“罗隽,设计陷害你与罗非反目,害你名誉扫地,落人口实,全是我做的,我一人承担。”
“你能去向我二皇兄解释,还是上京自行请罪?”他又闷又怒,忍不住冷冷讥刺她。
“你明知我若曝光,也会泄漏紫鸳的身分。”何必损她呢?
“除此之外,你还能如何承担?”他冷哼了声。
她本要说,任他是要关她或是要她用命相抵,她都无怨言。她一心一意只为凤紫鸳说情,直到此时才听出他的情绪,他对她有怨、有怒,有……
“罗隽,你这么恨我吗?”她是重重伤害了他,被他恨也是应该的,她无话可说,只怕因此连累凤紫鸳。
他恨她吗?被她如此问,罗隽也不禁自问。思索许久,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他反问她:“你自毁清白,只为让我和二皇兄反目?”
昏暗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她跪在地上,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他凝视她良久,清冷月光只隐约描出一抹纤细身影儿的线条,看不清分别一年多,她的转变,还有她的面容……心情忽地转沉,心里扯着疼痛,想起江婆婆的话来……去年秋天孙小姐离家归来,一张花容月貌毁了,把大家都吓坏了!听孙小姐自己说,她离家途中碰上山贼,这些山贼强暴了她,还把她的脸弄花了,才肯放了她。
真是可怜啊!孙老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平时很疼爱这继女,但是这种时候他却执意要验孙小姐的清白,还和孙夫人大吵了一架。
后来我被叫进孙府,给孙小姐验了身。唉……
他在黑暗之中望着她,终于走下卧榻,走向她。
一片黑影将她笼罩,她仰头看他站在面前。
他向她伸出手来。
她摇摇头,紧握了双手。
“凤紫鸳之事,我愿意考虑。不过,我有话问你,你不可隐瞒。”
她望着他伸出的手,一阵思虑,眼里略有逃避,但想到凤紫鸳,她才把手递给了他,由他把自己拉起来。“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还想问什么?”
她站直了身子,欲抽回手。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开。
“罗隽……”他握着她冰冷的手指,忽然一把拉了她。她跌进他怀里,被他紧紧地圈锁住了。
他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和他骨血相容,从此不再分开。
他身躯的热度和压抑住的微微激动,在一个紧紧拥抱里,一波波传来,一阵一阵熨烫她的心。她终于知道他也同她一样,忍受孤独,思念着她……
“罗隽,你不生气吗?你不恨我、不怪我吗?”轻细声音终于压抑不住哭泣。
“回答我,你和我欢爱,是因为你爱我,是不?”低沉粗哑的声音吞吐着火热的气息,靠近在她耳边。
她全身一颤,紧紧咬唇,泪眼模糊,始终牢牢紧守的心防溃堤,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肯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罗隽紧绷的神经终于获得纡解,但这还不够,不足以弥补他数百个日子苦苦相思,寻寻觅觅,夜不成眠。
“我要听你亲口说。”他紧握了一把她纤细的腰,拇指轻轻揉着她的耳,柔声吐在她耳里。
“…我……我爱你……我承认我爱你就是了嘛!”轻轻一拳捶在他胸膛上,她埋在他怀里哭泣。罗隽勾起嘴角,紧紧拥着她许久。
“孙少帆……我以后叫你帆儿好了。”他揪着眉头,长久以来对“孙少凡”不具好感,要喊她少帆,颇有障碍。
她懂他的心情,因此只是点点头。
他放开她,捧起她的脸儿。
她脸覆面纱,一双湿热黑亮的眼儿在月光下和他对望……他把手伸向她的面纱,她马上往后退了一步!
“罗隽,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我知道,江婆婆都告诉我了。”他转身把烛火点上。
船室内恢复光明,她眼眯了下,看见他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
“让我看看。”他深情温柔的眼神很温暖。
他不在意她毁容,她并不意外,她一直记得他给常乐的笑容温柔又亲切。但是…要让他看这张脸,最需要勇气的是她自己。她又一次佩服常乐,想念她了。她始终没有常乐的乐观和勇敢。她缓缓闭上了眼,仰起脸儿,让他把面纱除下。烛光晃闪,掀开了面纱,她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他的表情。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她心跳得好快,跳着担心和莫名的惧怕,她紧握着手,决定要张开眼睛时,突然被紧紧的抱住!
“是谁敢这么做?”他切齿愤怒的声音咬在嘴里,他要将胆敢折磨她的人碎尸万段!
他莫大的火气满腹烧,对她只有满满的心疼和怜惜,身躯承受着极大的疼痛而颤抖,仿佛她的伤在他的脸上。
她在他的怀抱里,咸受到他此时此刻的情绪和心情,他应该正在想象她受折磨时的画面……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好多余,紧紧咬着下唇忍住嘴角上扬,一颗心软绵绵好温暖。
“是我做的。”她还是忍不住轻逸出笑声。
罗隽全身僵硬,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捧起她的脸,眯眼啾着她,深邃眼神满载深情难掩狐疑,嘶哑问“谁做的?”
一双水气汪汪的眼瞳直望他,相当无辜地重复了一次:“我做的。”
“……你做的?”
她点点头,“我做的,你没有听错,我把我自己毁容了。”他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久久,他才问:“为什么?”
夜很深,三更过了,她出来大半夜了。水风扑面,带来一股冷意,孙少帆瑟缩了下,马上被一双手臂拥紧。
船室内烛光随风舞动,她想,她这张丑陋的脸一定看起来更恐怖。
即使是她把自己毁容的,他的心仍深深扯着疼痛。
世上会有哪一个人舍得下手毁去一张娇艳绝色、沉鱼落雁之貌,何况是她自己毁去!
“究竟出了什么事,逼使你如此做?”
两人坐在卧榻上,她本来躺在他怀里。他扳过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深邃严肃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眼睛依然灵动有神,勾魂迷人,但是一张面纱覆盖住的地方,除了嘴唇,没有一块皮肤是完整,斑红的皮肤萎缩皱起造成脸皮坑坑疤疤不平整,就连脸部轮廓都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