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我不要你走……我刚才说的,全都只是气话……”严尽欢绞紧他的衣袖,五指握得泛白,先前要赶他出去的气势哪里还在?她嘬嚅说着,嗓音半点也不像是强逼,反而带了一些可怜兮兮的请求,“但是我……我的身体坏掉了……我恐怕没有办法孕育孩子……这样你也不在意吗?我再也不可能为你生娃娃……这样你要吗?你还要我吗?”
她已经好久没再喝过避妊药,大夫的告诫仿佛已经成真,她无法受孕,这辈子都无法受孕……
“傻丫头。”夏侯武威轻吁,把她抱嵌在怀里,热呼呼的气息拂在她发漩之间:“我要。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那是给我的惩罚,是我不配拥有孩子,老天没有将你带走,对我已经够宽容了,我不再贪心奢求。还能这样抱着你,听见你的声音,我真的很满足,比起之前以为你愤而跳湖,在大池里遍寻不着你,怕找不到你、怕找到你的尸体,我几乎快要疯掉——”
环在她腰后的手劲不由自主加重,宛如怕极了她从他臂膀间消失一般。
“我才不会去跳湖哩……”
她唇畔飘上一朵笑花。
他不会舌粲莲花地说些蜜语甜言,那番话,已经足以代替挖心掏肺了。
她不自禁地抚摸他黑中夹白的发丝,它们怎会变成这般,她不用再多问,全然明白,每一根银白发丝,都在替他说话。
它说,他说的全是实话,你失踪那几天,他急疯了,不能吃不能睡不能放松精神,满脑子填满着她,担忧她的生死,短短几日,黑发染白,为她而增添千缕烦恼丝。
他颚缘的青髭也说了。
它说,他邋遢至极,管自己看起来多落魄,他什么都不顾,只顾她平安归来。
他眸里布满的血丝也正滔滔不绝在出卖它的王子,告诉她,他多少夜没有合过眼,没有她在身边,他无法好好睡。
而他的凝觑,更是诚实。
它说,欢欢,这个男人爱你,他终于察觉到他爱着你,爱着你呐……
严尽欢填在他心窝口,从没有一刻感到彼此如此靠近,就连肉体交缠时也没有。
好甜。他的吐纳,他的拥抱,他的眼神,都使她觉得好甜。
“你……还不赶快把收抬好的包袱重新摆回原位!衣裳长剑书册皮靴以及那个那个这个这个,一件件放回去……”她胡乱抹掉泪,不许他走出这房间,连根头发都不许带走。
“是。”原来她的差遣,不过是另一种撒娇,以往怎么会轻易忽视,甚至是误解她呢?
“还有我,要摆回原位。”她可不想一直坐在桌上。
她伸手,要他抱她回床上。
他照办,几个跨步,将她妥妥当当安置在软榻间,然后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记。
她脸儿绯红,一时之间傻住了。
向来总是她自个儿采取主动,捧着他的脸就是一阵乱亲,怎知这一回,他会……
脸红过后,艳色逼人的小娇娃开口,讨着他再吻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两次三次四次……
第10章(1)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以下咬文嚼字的哇啦哇啦长篇大论,省略。
但这圣旨,在严家当铺里,投下无比惊人的巨大震撼,狠狠打碎铺里数月以来的和平日子。
“把圣旨卷好,标价五两,有谁要买就卖掉好了。”从皇城里出来的东西,应该值钱吧?上面绣云绣龙的,拿来当抹布也很高雅。
严尽欢喝完暖汤,同时下达处理办法,胃口挺不错地吃掉好几颗饺子,无事人的态度好似圣旨上誊写的东西全然与她无关。
“小当家,这事不是开玩笑,圣旨己下,,情况棘手……”就连铺子里以冷静著称的公孙谦,都不由得面露担忧。
当铺是小虾米,如何对抗皇城中的大鲸?
她的美貌,惹来了最大的麻烦家伙。
“对呀,皇城那只色鬼打算硬召你入宫,你还有心情吃饺子?”尉迟义双臂抱胸,被一屋子闷闷的氰围给搞得连他都紧张起来。瞧,夏侯武威的神情多肃杀骇人,大概是全严家上下最介怀那道圣旨的人。
话说上门求亲无数次的王二公子,终于在某次被严尽欢严词拒绝之后恼羞成怒,心想他得不到的,也绝不容许她好过,于是趁着某次宴席,向与会的官吏透露南城第一美人严尽欢这号人物存在,当今皇上年轻气盛,正值贪情纵欲的年纪,后宫美人三千哪里嫌多,官吏一听见南城有个漏网美人,自然动念想拿美人换取龙心大悦,果真消息传入天子耳里,兴起对于南城第一美人的高度兴致,于是,圣旨到。
“真不明白姓王的是傻了还是疯了,想陷害我进入深宫内院,他就不怕我在后宫受尽宠爱,头一个便找他们王家麻烦吗?”严尽欢嗤之以鼻,不齿王二公子的鸡肠鸟肚小鼻子小眼睛,用这种下流手段,进献别人家的女儿去送死。
不,王二公子抱持的打算应该是你很快就会激怒皇上,落得打入冷宫的下场。众人心里默默想道。
“反正我不去。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啊?”严尽欢娇哼,顺便拿圣旨抹抹桌上的油腻先。
严尽欢嘴里的“他”不是东西,“他”是一道命令下来就可以抄严家九族的当今皇上!
“众人有何意见,直说无妨。”公孙谦放弃将严尽欢列入共同思考难题的伙伴,请她继续吃饺子吧,难题由他们自己来苦思。
“……找个人顶替小当家。”有人提议。
“怕是有人见过小当家的容貌,冒充之事被揭穿,恐怕严家难逃一死。”有人反对。
“还是我去拜托赫连瑶华动用他官场关系,转告皇上,小当家早就名花有王,请他收回成命?”欧阳虹意正巧也认识一个“官”,这个官。虽然声名狼藉,但官场的朋友应该不少,兴许能使得上力。
“你们都不用烦恼这事儿,我去处理就好。”夏侯武威站出来,沉稳环视众人,目光炯炯。
“兄弟,你不会是打算溜进皇城,做掉龙倚上那只家伙,教他下地府去做鬼吧?”尉迟义惊呼,感觉夏侯武威口中的“处理”,应该就是这种“处理”,干净俐落,别忘了算他尉迟义一份!
“我不准哦,不准去冒险。”严尽欢顾不得嘴里饺子满满,喷出菜末肉末也要反对到底!
“我有我的办法。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夏侯武威以指腹抹去她唇边油腻,眸心镶嵌浅笑。
“是什么办法,说出来听听呀。”她可没有傻到被他一抹笑容给哄得忘了天南地北。
“……”夏侯武威被蚌壳附身,嘴又闭上不开了。
她睨他一眼,摆下筷子:“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杀去皇城,叫那只色鬼断绝了想召我进宫的蠢念头,我严尽欢可不是他能摆得进后宫的女人,叫他最好识相点!”
不识相的人是你吧?
你以为皇城是说来就来,说走说走,皇帝老子可以让你勾肩搭背,商量不要进宫就不用进宫的哥儿俩好吗?
严尽欢从某些人眼中读到了这些哂笑,她哼哼两声:“闻人,皇城你闯不闯得进去?”别忘了,铺里有“前”武林盟主一只。
闻人沧浪点头没吭声。
“有没有自信带我进去,再平安带我出来?把宫里那群禁卫军全当成蚂蚁,不放进眼里?”严尽欢挑衅问。
仍是点头没吭声。
因为太容易了,容易到他不屑回答这个侮辱人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