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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页

 

  她不能死。

  小姑娘还不能死。

  他没玩够,怎可以轻易放手?

  忆及极不愉快之事似的,他清俊五官微微扭曲,安纯君看不明白他的表情,再次吸吸鼻子,把瘪瘪的嘴又一次拉平。

  “我记得……我、我要去找我爹,他和那头畜牲往底下掉,我怕他、怕他……”呼息紧促,她喘息着。“没我跟着,爹真会头也不回地走掉。这些年要不是我跟着,紧紧缠着他、赖着他,让他一回头就瞧见我,让他舍不下、抛不掉,若非如此,他……他会走得远远的,跟娘在一块儿……”说到最后已有哭音。

  “你想跟你爹到哪里去?跟着他一块儿死吗?”徐慢问,他瞪住她,目光严厉。

  她脸色更白,灵活的眼珠覆在薄雾里,执拗又无辜。

  “说啊。”薄唇冷冷一掀。

  安纯君身子颤抖,她想答话,却被那双凤眼“钉”得舌头发僵。

  一屋的烛光映在他身后的白玉屏风上,如此一衬托,不知怎地,他那张白玉俊脸竟幽暗得教人心惊,那阴晦神态是她从未见识过的。

  他这是……在凶她吗?

  他为什么凶她?

  她、她也只不过是想跟着爹相依为命,他凭什么凶人?

  安纯君模糊想着,越想越觉委屈,两泉热流猛地往眼眶直涌。

  再也克制不住。

  她拚命了,很奋力抵挡了,但真的没办法了。

  “邝莲森……我……呜……呜呜……呜哇啊啊——”嘴瘪瘪,下巴发颤,她眸子里全是泪,泪水突然溃决,她像个挨不住疼的小娃娃放声大哭,一头扑进青年怀里寻求慰藉。

  “我没有爹了!呜哇啊啊——邝莲森,我没娘也没爹了!只剩我一个,只剩我一个……呜呜呜……我不要啊……爹啊——我不要啊——”

  一双细臂使劲搂住他的腰,十指抓绉他的衣衫,安纯君把脸埋在他胸腹间,不怕丑、不怕羞,用力哭。

  邝莲森原本打算好好训诫她一番,但被她这么死命搂住,赖在他怀里又嚷、又哭、又扯的,他那股子气怒蓦地平息下来,虽仍气恨着,至少已能控制。

  这个混蛋!给他使哭功……他还真舍不得再骂她。

  寒着脸,他轻轻环住那哭得颤抖的小身子。

  他大掌抚她的发、她的背心、她的巧肩,来来回回安抚,那劲道透着出奇的温柔……

  安纯君在榻上窝了五天,她没病,却恹恹地提不起劲儿。她向来活泼爱笑,这会儿打击太大,想回复往常模样,怕还得好长时候。

  “五梁道”里,与她有些大大小小、不大不小交情的男女老少都来探望过她,邝红萼更是天天来,亲手做好吃的哄她、喂她,说笑话逗她,而邝莲森就更不用提,这“风雪斋”他才是正牌主子,她厚着脸皮鸠占鹊巢,他全然由她,只静静陪在她身边。

  有时他们大半天不交一词,她望着床顶发呆,他便在窗边看小书,也不逼她说话,像是她一辈子懒在他的榻上,他也无所谓似的。

  这几天她话虽不多,倒听到不少事,那些来瞧她的叔伯兄弟、大婶大娘们,围在榻边给她说了许多新鲜事。

  其中最新鲜的莫过于“五梁道”正因一位人物的出现而闹得沸沸扬扬。

  据说此次的救援能如此迅速赶到,全赖这位人士捎来消息——

  “那信里的字迹我识得,底下虽没署名,可我一瞧就知是飞燕大侠啊!”大叔激动得满脸通红,口沫横飞。“虽然把信钉在柱上的镖不是飞燕镖,可飞燕大侠的字迹咱一辈子不会忘!想当年在北关漠界遇山匪,我还只是个嘴上无毛的小子,要不是飞燕大侠在半夜捎来信息事先提点,咱们一行二十四人外加三十匹马,还有几车子的货,怕都要让山匪给销了!”

  “算一算,二十年有了吧……飞燕大侠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二十年,有人说他老人家过世了,早被仇家给害死,哇哈哈,听那些人放他娘的狗臭屁!大侠不还活得好好的!”

  “小纯君,是飞燕大侠救了你呀!咱们一伙人快马赶到时,就见大侠抱着昏迷不醒的你,还是我从他老人家手中把你接过来……什么?你问莲森少爷啊?他当然也去了,唔……好像咱们抵达隘口不久,我才瞧见他,该是晚了大伙儿一、两刻钟吧。”

  “少爷一到,尽管瘦皮猴一只,瞧起来没啥力气,他也扎衫撩袖过来帮忙,还累得他直喘气哩……啊、啊,这话可不能让少爷听到!哈哈……”

  安纯君终于确认了,那是她的错觉。

  她以为邝莲森曾在那千钧一刻间出现——她追着爹往地穴里跳,他则追着她跳,还把她抓回——原来,是她心神大乱下所生的缪想,当时出手的另有其人,那位丰功伟业连说三日三夜也说不尽的“飞燕大侠”。

  对方黑衣蒙面,虽让人看不清眉目,她昏厥前的最后记忆的确是他。

  说得也对,邝莲森怎可能在那时出现?即便他来了,又哪来的本事后发先至、硬生生将她直坠的身子回抛到地面上?

  在榻上发懒太久,她小脑袋瓜似乎愈来愈迟钝,好多事得想过再想,才勉强理得出头绪。

  她适才才在两名小婢姊姊的照顾下用了点晚膳,还漱过口、梳理乱翘的发丝,然后换下绉巴巴的衣衫。

  两名小婢姊姊一走,入夜的“风雪斋”静得出奇,她蜷伏着,以为很快就会听到邝莲森熟悉的脚步声,她等了又等,有些耐不住了,终于拥被坐起。

  自那日他凶她、她扑进他怀里痛哭之后,仿佛有条无形的线丝将他们俩缠作一气,至少安纯君是如此认为。她无法明白解释,那感觉像似……她紧紧抱住的这个人是她的亲人了。

  她没娘、没爹,是个孤儿了,但她又有了亲人。

  只要紧拽住不放,她尽可以在他面前撒泼、耍赖、痛哭、示弱,他会包容她,和她在一块儿。

  此时他不在身边,她心头浮浮的,不太踏实。

  安纯君,你都几岁了?

  还得人家陪在一旁才睡得安稳吗?

  她两颊晕暖,苍白小脸终有些血色,咬咬唇,她撩开床帷穿了鞋。

  像是许久没有踏到门外,她孤伶伶站在廊前,皎洁的月光镶着她一身,一时间,她忘了要做什么,只怔怔杵在那儿。

  咕咕……咄咄……咕咕……咄咄……

  山林间传来野鸟夜啼,廊前小园里有唧唧虫音,她恍惚听着。

  突然间,眼前一暗!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她没晕,双眸犹能视物,之所以蓦然发暗,是因为有道黑影无声无息挡在面前。

  谁?!

  她眸子大瞠,瞪得圆滚滚,小脸抬得老高才对上那人……蒙面的脸!

  黑衣劲装!

  蒙面缠头!

  他的双眼像也隐藏住了,烁着光,却无法看清。

  “……飞燕大侠?”没错吧?

  安纯君小口大张,心脏咚咚乱跳。

  飞燕大侠在江湖上叱咤风云时,她虽未出生,但拜“五梁道”那几位大叔大爹的精彩口述,她对这位大侠的义举和本事当真佩服得紧。

  此一时际,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离她这么近,近得她一抬手就能摸着,她……她岂有不摸摸之理?

  她怔望着那张看不见脸的脸,细臂略抬,伸出食指想戳戳对方,还没碰上,皓腕已教人一把抓握。

  “哇啊!”她人整个被拉了过去。

  下一瞬,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扫过她双颊,她发现自己飞得好快……呃,不是她在飞,而是有人挟抱着她,以惊人之速窜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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