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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页

 

  白岫看着她将时汉庭的衣物拖过去洗,湿淋淋的袍子缠在她纤细的指间,心里泛起一阵异样,赌气又将两个水盆调过来:“我洗他的。”

  “怎么了?”

  “你洗我的。”将自己衣衫再往烛雁手里塞一塞。

  耳鬓被掸了一指水,抬眼看,烛雁抱着膝歪脸瞧他,忍俊不禁地笑,那么娇那么俏,笑得他心情骤好。

  “对了大哥,昨天刘爷家里来了一位新客人,你有没有见到?”

  “没有。”

  “他向我打听你是哪里人,叫什么、父母是谁。”

  “哦。”

  “我说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他知道。”

  “哦。”

  烛雁凝视他,轻声道:“大哥,你知道你的来历吗?”

  白岫摇头,见烛雁始终瞧着他,他也很快乐地回看过去。四目相对,他先忍不住害羞,又舍不得撇开视线,目光有点飘忽起来,连觉察到背后乍起的风声也不想理,就这样看着烛雁就好,一直一直看着她就好……

  “大哥,你发什么呆!”还是烛雁先有动作,湿衣一甩抡出去,砸开来人的袭击。将白岫拉到身侧,警戒盯着无声无息出现,又蓦然出手相袭的男人。

  这人正是见过的昨天新来的刘府客人,近三旬的年纪,英挺剽健,浓眉端正,冷冷盯着白岫。

  “你果然还活着!”

  白岫疑惑看向烛雁,小声问:“他为什么这样说?”

  烛雁暗暗握紧他的手掌,冷静打量这人,他脸上流转了多少难言复杂的情绪,是悲伤是愤怒是不平?他与大哥有什么渊源,是敌是友,找寻大哥多久?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去?整整七年,所有人为找你翻了天,你却在这里逍遥自在!”他恨恨低吼,探手当胸抓来,“你还有心,就跟我回去。”

  白岫挽着烛雁退后两步,不解格开他手掌:“回哪里?你又是谁?”

  “你当然不知道我,我识得你就够了!”他步步紧逼,愤恨切齿,“你究竟想让乌雅等你到什么时候?”

  “乌雅是谁?”

  “你……”

  烛雁平稳迈前,那快红了眼的男子手掌及时顿在中途,厉声道:“让开!”

  “你不用这么大声。”她淡淡叹了口气,“大哥伤了脑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

  晚上时,好事的卢射阳乐孜孜跑来听故事。所谓白岫的来历身世,烛雁不探究,白岫也不热衷,只有卢射阳很感兴趣地寻根问底,甚至兴奋热诚地鼓吹白岫回去认亲。

  “阿齐亚,你说阿岫祖上是正黄旗?那不是正宗的八旗贵族?和皇帝老人家有没有血脉关系?你一定见过宫里的格格了,是不是又尊贵又俊俏?”

  他激动不已振奋万分,身体横过桌面探到白岫跟前,两眼哔哔冒星星,“我这辈子还没交过当官的朋友,阿岫,你做的御前侍卫是几品官?你家里大不大?皇宫是不是很漂亮?你一月俸禄是多少……咳,我意思是说,你将来回去了,别忘提携小弟一下,混个一官半职,有了俸银,我也不用急我这老婆本……”

  “卢大哥。”烛雁眨了下眼,缓缓道,“夜深了,我想休息了。”

  “唔……休息,好好,那个、阿岫,我们明天再聊。”卢射阳依依不舍,从桌上爬起来,“阿齐亚,我到你那儿去,还有什么好玩的,你都告诉我好不。”

  阿齐亚慢慢起身,盯着白岫清澈无垢的眼瞳,冷声道:“融隽,我不管你记不记得起,你必要跟我回去,乌雅那里,你要有个交待。”

  白岫安静地回看他,摇了摇头:“我不和你去,我的家在这里。”

  阿齐亚暗暗握了握拳,忍耐道:“再两天,你想清楚!”

  “走了走了,阿齐亚你耐心些,别太激动。”卢射阳打着圆场,赶忙将阿齐亚推出去,“烛雁妹子,你也早点睡,我们就不打扰了……”

  房里静悄悄的,烛雁手指搭在门栓上,看了看外头远去的两个身影,月亮明晃晃地撒下一片清辉,映得门外台阶有些发白,她回头瞧着白岫,微微笑:“大哥,你也去睡吧。”

  白岫坐在桌边不动,透过袅袅升起的蜡烟,看站在门旁的妹妹,光影流曳,烛雁的笑有点模糊。

  “你信他的话吗?”他轻声道。

  “我不知道。”烛雁氤氤淡笑,盯着自己搭在门栓上的指尖,指甲长了,该修剪了。

  “他说我是满人,生在京里,娶过妻,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满人,正黄旗,瓜尔佳氏,协从大学士关禄大人幼子,御前一等侍卫,成亲当天赶往皇宫护驾,自此失踪,转瞬荏苒七年……

  这个人是谁?高官显贵,少年得志,命薄早夭……

  和她单纯孩子气的大哥有什么关系?

  一个远在京城,千里之遥;一个近在眼前,咫尺之间。

  一个失踪已久,生死未明;一个鲜活健在,伴她多年。

  有什么凭据,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

  “你在想什么?”白岫来到近前,好奇问她。

  “我在想,‘融隽’这名字,也很好听。”

  眼里迷离,笑容轻忽,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自己都听不清。

  “好不好听,与我们何干。”

  “是啊,与我们何干……”

  “烛雁,你怎么了?”

  她有点恍惚,一阵阵冷汗袭来,内腑里绞着隐痛,缓慢蹲下身,才稍微能深呼吸。

  白岫也屈膝半蹲,担忧地摸摸她额头:“不舒服吗?”

  她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那么近,近得伸伸手指就能碰到。他活着、会笑、会说话、会生气、会陪她一起与大黄玩闹,不是那个冰冷的、命悬一线的、漆黑夜里随时会死去的陌生少年。

  轻柔抱住他头颈,她闭目喃喃道:“大哥,你疼不疼……”

  怎么能不知道呢,之后,她追着阿爹问了许久,终于逼问出大哥的来历。

  皇宫外,护城河,从帝苑哪个内湖水渠漂流而来?

  谁这样残忍,将她的兄长坠了石头,数九寒天硬生生沉入水底,要让他永远葬身冰冷漆黑淤泥里?

  绳子松了,没有绑住,才随水漂走,幸而逃出生天。

  “我不疼。”温暖的手掌轻轻拍她后背,兄长闷在她怀里困惑问,“烛雁,是不是你哪里疼?”

  是的,她心里疼,疼得缩成一团,也抑不住虚软痉挛的疼痛。可怜的大哥,你在黑暗里挣扎了多久,彻骨的河水,窒息的痛苦,你如何能忍受?

  她被有力的臂膀抱起,送到内间床上,白岫帮她脱鞋盖被,关切地问:“现在怎么样?”

  “大哥,你陪我躺一会儿。”

  “好。”白岫没有迟疑,在她身边和衣而卧,轻声应着,“你睡了,我再走。”

  不……不能走,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紧紧抱住白岫,她恍恍然地想,当初那个夜里,她也是这样躺在旁边,那时要是抱一抱大哥就好了,为他暖一暖,大哥也许会少受些苦。

  而,为什么,明明是多年前早该被大哥遗忘的记忆,却让现在的她仿佛经历溺水之苦。

  想要以身代之,替他承受那些可怕的遭遇。

  “烛雁,那个……”

  白岫小声咕哝,想要移一移,却动不得。怀里的烛雁那么娇小,那么柔软,紧紧贴着他,让他浑身发热,有点不对劲起来。可是,他又很快活,很喜欢,想就这样一直抱着烛雁,抱到天荒地老,永远永远都不分开。

  只是,那点不对劲隐隐扩大开来,扩大到蠢蠢欲动,想要、想要窥探密密包裹的衣裳里面,柔软的烛雁是用什么做的,会不会像雪白绵软的面团一样,揉一揉就会变个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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