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海总管在看着,不会有事。”贝仲嚣说完,怕她误解似的又解释道:“我若不送你,怕有不认识你的宫监会找你麻烦。”
燕长乐淡淡一笑。“劳驾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贝仲嚣默默定在她身后,凝视着她纤瘦的背影。
一支金钗绾住她乌云般的发髻,金钗上的珠玉流苏随着她的步履微微摇动,闪烁动人,也晃动着他的心绪。
“今日……多谢你了。”
对她今天的表现,贝仲嚣想好好夸赞一番,但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只好称谢。
“贝太傅言重了,我也是为了保家父。”她轻声说道,。
“你今日和皇上对谈的态度颇为自然,大有进步。”
她淡笑。“是贝太傅教得好。”
贝仲嚣有种被刺伤的感觉,他深吸口气,苦涩地笑着。
燕长乐没有看到贝仲嚣脸上涩然的苦笑,在“赏菊宴”上,她努力想和元狩培养“男女之情”,但是看着元狩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她实在难以有心动的感觉,甚至还有些不道德之感,像在勾引一个孩子似的。
走出回廊,前方一片绿柳垂荫,阳光从浅浅的云层间洒下碎金般的光斑,落在烟波浩渺的蓬莱池上。
燕长乐不禁被湖光山色相映的美景吸引,缓缓走到池畔。
“宫里竟有这么大一座湖,好美呀——”她赞叹着眼前的美景。
“这是蓬莱池,不过天然的湖景才美,太湖、西湖,那里才有人间最美的景致。”贝仲嚣对皇室以人工开挖的这座蓬莱池没有多大好感。
燕长乐对他形容的天然湖心生向往。
“可惜,我今生见不到太湖和西湖了,我能看的恐怕只有这座蓬莱池。”她不由得伤感了起来。
贝仲嚣略一怔忡,一丝愧疚从他心底漫过。
“我有罪恶感……”燕长乐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贝仲嚣愕然。“什么罪恶感?”
“我……好像在对一个孩子做坏事。”她蹙眉说道。
贝仲嚣低声笑着。“你只是让元狩挽一挽手臂而已,这不算坏事。“
“我在教一个孩子了解男女之情,这还不叫坏事吗?“
她胀红了脸,回头嗔视着他。
“你对男女之情的了解太浅薄无知了。”贝仲嚣摇头,低沉地笑着。“牵牵手,只是试着让元狩情窦初开而已,你不必想得太严重。”
燕长乐注视着他,低声问道:“那么,你认为皇上情窦初开了吗?”
“尚未。”贝仲嚣摇摇头。
以他对元狩的了解,他看不出元狩对有一丁点儿情窦初开的反应。
“情窦初开是什么感觉?”她困惑地问。
“情窦初开……”贝仲嚣低眸浅浅一笑。“情窦初开会娇怯害羞,会无端烦恼,会茶饭不思,辗转难眠,不断想着心动的人。“
燕长乐咬着唇,看他。“贝太傅能再指点迷津吗?”
贝仲嚣心一动,脸上极力克制着平和的神情。
“你得自己去摸索,这种事教不来。”他不会再让昨晚的事发生。
燕长乐深吸口气,轻松一笑。“但你昨晚就教得很好,我感觉到了。”
贝仲嚣心跳更加剧烈。“你感觉到什么?”
“情窦初开的滋味。”她的声音轻柔得宛如梦呓。
贝仲嚣瞬间失了神,脑中像有千军万马在奔驰,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贝太傅怎么吓成这样?”
燕长乐抿嘴轻笑,他怔呆的表情让她万分得意,至少她可以确信他是有几分在乎她的。
“你说的是玩笑话吧?”
他不应该再继续探究,但却管不住自己的嘴。
“是真的。”她认真瞅着他。“我看见了你会娇怯害羞,会因为你说的话无端烦恼,会一起想着你辗转难眠。”
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明白。
贝仲嚣的心剧烈地颤动,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脑中迅速转动着无数个念头——她是他为元狩选取的皇后;元狩需要燕守青的扶助,他必须立她为后;燕守青得罪了索国舅,她必须当上皇后才能当家族的靠山;她才貌双全,温柔宽厚、机敏聪慧,是天凤皇朝皇后的最佳人选。
然而,最清晰的一念竟然是——他不想立她为后了!
这个念头如响雷般劈醒了他,记忆片断从他脑中迅速飞掠而过,他分明从燕府红墙外听见她的笛音开始就已对她动心了!
他以为自己眼中所见的燕长乐,完全符合天凤皇朝皇后的所有条件,只是他到此时此刻才蓦然顿悟,这引动他所认为的好条件,其实根本就是他心中所爱女子的完美形象,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她的才情、她的美貌、她的机敏、她的敦厚,与她多一次相处,他就更加喜欢她的性情,更加喜欢她的一切……
他深深凝视着她,眼眸无法自她脸上移开。
而她,亦不愿移开目光。良辰美景,她多希望就这样伫立在蓬莱池畔,与他长长久久的凝望。
“贝太傅──”
“长乐姐姐——”
“皇上,您别跑啊!当心摔着了——”
一声声孩童天真的叫唤声,还有海总管焦急的喊声,让两人恍然回神过来。
贝仲嚣转过头,元狩和索玉霞就冲到了他面前停住,两人气喘吁吁地大笑着。
索玉露年纪小,跑得太快煞不住脚,一头撞上燕长乐,燕长乐慌忙抱住这个小身子,但是索玉露不知她身后有危险,还在蹦跳着。
燕长乐急着想把索玉露往回拉,但瞬息之间,索玉露就已经一脚踩空了。
“危险!”
燕长乐弯腰抱住索玉露,往岸上猛力一拉,她看见索玉露跌倒在地上,心口一松,却没料到自己为了拉她而失去重心,整个人踉跄一步,然后往后栽进了蓬莱池中!
“长乐——”
贝仲嚣大惊,往前要扑捉她却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快来人啊!”元狩慌乱失措地大叫着。
眼见燕长乐快要灭顶,贝仲嚣不顾一切地跳下去救她。
湖水很凉,凉得透心。
燕长乐不识水性,猛然挣扎间,口鼻灌入了不少湖水,她感觉湖底像有人伸手来抓住她的脚,将她往下拖……
“长乐!长乐——”
她看见阳光穿透过湖水,波光摇曳,接着,她看见贝仲嚣的脸在波光中渐渐扭曲模糊了。
“长乐——”他伸手向她。
在失去知觉前,她一直听见贝仲嚣不断呼喊她的声音……
第6章(1)
燕长乐在浓重的草药味中醒过来。
醒来,她就感觉到鼻腔、喉咙、胸口都异常干涩疼痛,转了转昏重的脑袋,四下环视一周,看到墙角自己酿的葡萄酒坛,才知道她是在“飞霞宫”偏殿自己的寝房里。
隐隐约约听见屋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是端容皇贵妃正在跟喜雀和翠英说着话。
“吴太医不是说没有大碍了,应该就快醒了吗?怎么还是不醒呢?”
她听见皇贵妃压低声音问道。
“太医说还好贝太傅懂水性,急救得当,所以长乐溺水的问题不大严重,主要是湖水太凉,受了寒,所以比较麻烦。”喜雀说。
“幸好当时贝太傅在长乐身旁,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皇贵妃似有感触地说道:“皇太后那两个侄女真是灾星,要不是她们年纪还小,我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故意的了。”
在后宫这个杀戮之地,什么阴狠手段她没见过?
不过因为索玉露还是个孩子,不会有这般可怕的心机,也就没有太疑心她。
燕长乐缓缓掀开被,想起身对她们说她已经醒了,要她们别再为她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