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领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她邀功道:“阿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来到这里后,随便问个劣民,他们说徐家在这里有间小宅子,我就自己过来了。五哥,你……”她轻轻包住他的双手,果然是冷的。“我刚来时,听见今晚是你成人礼,所以阿奴想……想陪着五哥。”
他一怔。“你就为这小事赶来?”
“……不止,我也想见见五哥。”她笑道,一直搓着他的双手。“阿奴一直很庆幸自己不是男子,否则这成人礼实在太痛苦了……”她见他面容微地古怪,补充:“我想,五哥做这不甘情愿的事时,我在旁陪着,也许这成人礼会好过些。”
他闻言,想笑。本是平凡的面庞显得柔和许多,正要开口,又听她认真道,
“五哥是个有才能的人,有些傲气是理所当然的。你看不清对方,也不知对方是何情绪,却要因南临风俗与对方过分亲密,心里自是不喜的,没关系,到时阿奴就在外头陪你。五哥只要想,阿奴陪你在外头不痛快,忍一忍也就过了。”
他静默一会儿,将她柔软的身子搂进怀里,轻声笑道:
“阿奴,还真是很久没抱着你了。”现在才发现,他很怀念这种感觉。
她笑咪咪地,眼底满溢欢喜的碎光。
“我知道,五哥是喜欢抱着阿奴的。”
他哈哈一笑,拉着她。“你先去我房里歇息,明儿个我雇辆马车送你回京。”
“我自己也能回去,这一天一夜快骑累不着我的。五哥成人礼在哪儿做?不如我去四姐房里休息吧。”
他面不改色答道:“我房里眼下是空的,成人礼我安排在另一头客房,你四姐经此处休息也是在客房里,哪来她的房?”
她眼儿亮亮。原来她跟四姐待遇相同,没有忽视她,是她多想了。
“我喜欢在五哥房里睡,咱俩好久没睡在一块了……”她听见脚步声往这处走来,便往院子门口看去。
他心知有异但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看,等了半天,才见有个艳色衣裙的丫环现身。他心里微觉古怪,阿奴这么早就发现有人往这来?
“五少,我是金儿……”那婢女知道他眼力不好,连忙回禀身分,她扫过徐烈风,脱口:“这美丽的小姑娘是……”
“她是舍妹徐六。金儿,你带六小姐去我房里歇息吧。”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拉着阿奴的手,笑着松开。“阿奴,去休息,我没瞧清你疲累的脸色,也知道你浑身在发臭了。”
徐烈风欲言又止。
“我也不是胆小鬼,用得着你作陪吗?说出去不是笑死人。傻阿奴,就你这般看重我这事。”他朝金儿微地颔首,客气道:“劳烦你了。”
金儿连忙福身,送他离去后,才笑嘻嘻地朝徐烈风道:
“请六小姐随金儿来。瞧我运多好啊,居然能在一天内,不,有生之年见到两个徐家人,说出去肯定被人恨的。”
“你……是我五哥在这里的婢女?”徐烈风跟着她,暗暗打量这窈窕身段的婢女,跟五哥差不多年龄,但妆是不是浓了点?
金儿笑道:“当然不是。我是春莲姑娘的婢女。”
“春莲姑娘?”
“就是与五少行成人礼的姑娘啊。”金儿掩着嘴,实在不太好意思对着一个未满十六的好人家姑娘说这些事,但她想,徐六是徐家之后,看她模样也是不拘小节,不似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她自来熟地再补充:“春莲姑娘是咱们春水居的红牌,虽然是劣民身分,但比一般南临闺秀还有才情。五少喜欢听她弹琴唱曲,这一听就是半个月。半个月后五少跟春莲姑娘提起成人礼的事,春莲姑娘自是一口允了。”
徐烈风闻言,心里对这叫春莲的有了讨厌的感觉。
第2章(2)
金儿来到一间房前打开门,朝她笑道:
“六小姐,这里是五少的房,请。”
“嗯……”徐烈风步进去,回头看她。“你们在这宅子待了多久?”
房里的阴影略略在她面上匀勒出一抹艳色,金儿一时看呆了。南临人有这种艳色吗?
“我在问你话呢。”徐烈风皱起眉。
“……有半个月了。”金儿勉强回神,答着:“五少贴心,怕春莲姑娘不能接受他的相貌,请她在这宅住上半个月,稍稍习惯他这个人……哎,别说咱们春水居是做啥的,其实咱们跟南临那些只看外貌的贵族千金不一样,五少姓徐,是写过兵策的南临长慕,性子又比其他人好上许多,他找上春莲姑娘,是春莲姑娘的福气呢。”
徐烈风闷着气,随口问着:
“她在这里的半个月也是弹琴唱曲给我五哥听么?”
“是啊,头几天五少还请春莲姑娘念书,代笔写信呢。”
徐烈风攥紧拳头。
“五少不大喜欢有外人进他房里,金儿就不进去了。六小姐,你真美丽,可是,不太像南临人,徐家本来的面貌都如此吗?”
“你话这么多,滚出去!”徐烈风当着金儿错愕的面上,用力合上门。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能当五哥的眼手很了不起吗?这么炫耀!她气得来回踱着,巴不得赶走那个叫春莲的!
她明知五哥在外,必有其他人取代她当他的眼跟手,但亲耳听见了,她心底总是不舒服!
有了可以取代她的人……五哥也不怎么需要她了吧?她手心有些发汗,恼极五哥干嘛找个会念书写字的花姐儿!
五哥贴心?才不呢!他要贴心,怎会不回信给她?他才不是为了那叫春莲的着想,他是为自己着想,让自己去习惯春莲这个女子,让自己勉强熟悉一下成人礼的对象,确认对方没有丝毫的排斥,他根本不喜在看不清的情况下,对陌生的人过分亲密——更不喜不是心甘情愿的亲密!
他为人傲得很,他看不上的人通常以礼待之,他厌恶南临一些已成规范的风俗,却又不得不为之,例如成人礼……她都了解的,只是,她心里很不舒服。
很不舒服的……五哥随便找找,都能找到取代她的人。那她还有什么用处?
她焦躁地走来走去,又去翻他的书。
一想到这些书都有人念过了,她又放了回去,转头看见书柜一角放着竹简。她好奇地拿过来,讶了一声。
这是什么啊?五哥在画图,这么粗糙,旁人看不懂的!这是铠甲?跟南临现时的铠甲不太一样。南临的铠甲以胸背为主,甚至,目前各国的铠甲都差不多,怎么五哥绘的不太一样?是五哥眼力差绘错了吗?她照着他绘的图比比她的袖子跟至膝的裙摆,实是匪夷所思,最后她想了想,又小心地收妥。
她到处翻著书柜,没有瞧见有人代他绘这些图。她撇撇嘴,要真有人看得懂他的绘功,那真是五哥肚里的虫——神了。
天色已暗,满室皆如墨染。
她心神不定,索性推门而出。寒风令她打个哆嗦,她双手合十对着夜空低喃:“但愿有奇迹,让五哥目力如阿奴一般清楚。”他的才能能让他前程似锦,能为南临百姓造福,但碍于眼力,总有诸多障碍在前,有没有好相貌无所谓,如果南临劣民神奇的传说是真实,但愿会发生在五哥身上。
所谓南临劣民,是属于南临里较劣等的身分。在南临史书上写着,在南临开国之初,这些劣民就已经存在了,不知打哪些国家来的子民,并无身分证明,但外貌明显与天生美丽的南临百姓有所差异,而后南临君王将南临一些罪臣之后判为劣民,从此,两种劣民彼此交融,他们的后代渐渐偏向南临的美貌,再无当年平凡无奇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