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燕咯尔从黑暗的另一头走过来。
他才从外头回来,在漆黑的小径上看见心宓是有些讶异,可待一低头见到她手上的 包袱,他就呆住了。
“你这是--”
“带我出府吧!”心宓鼓起勇气,对燕咯尔说出心底的实话。
现下除了他,再也没有人能帮自己了!
“出府?”
“嗯,”心宓垂下脸,轻声说:“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为什么?”燕咯尔简直被弄胡涂了!
“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如果你愿意帮我,就别问我理由,否则你就扭送我回府 ,让你的主子办我私逃的罪名。”
燕咯尔呆住了。心宓的要求让向来善良、却忠心耿耿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你这是……”
他想问个清楚、更想好好劝心宓,可当他一抬头看到她坚定、孤寒的神情,他就知 道自个儿什么话也别说了,因为说了想必也是没用的。
“求你,帮帮我吧!”垂着脸,哀求的话从心宓的口中逸出。
这下燕咯尔又愣住了。他知道这个向来充满勇气、倔强、独立的丫头是从来不求人 的!
叹了口气,他折服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理由……可是……好吧,我帮你。 ”
心宓抬起头,眼底满是无言的感激。
“什么也别说,我可不想听到什么道谢的别扭话。”
心宓淡淡地笑开脸,果然什么也没说。
“我看你包袱也带着了,那--就跟我走吧!”燕咯尔再度叹了口气,随后也露出 笑容,走在前头替心宓带路。
两人起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后门。
“等你落户,记得通知我一声。”燕咯尔道。
“我……”
“没功劳我也有苦劳,这算是我唯一的要求,你可别拒绝。”燕咯尔笑道。
犹豫了片刻,心宓终于点头。
燕喀尔这才上前去替她打开后门,岂料后门打开那一刹那间,燕咯尔却看到等在门 外的段寅。
***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三人沉默地站在门内外对望。
段寅看着并肩站立的两人,他的眼眶渐渐泛红……他到心宓房里没找到人,她房中 的衣物又明显的短少,燕咯尔也不在府中--于是他认定了两个人已经相约私逃!
嫉妒的怒火攻占了他的心脉,现在,一切都在他最坏的打算下发生了!看到她手中 提着匆忙问草率裹起的包袱,他已经失去了理智--“爷,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听我 解释--”
看到段寅转红的眼,燕咯尔的脸色大变……他的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了若干年前那段 往事!
“你敢背叛我!”段寅突然暴出一声狂吼。
想上前解释的燕咯尔被段寅一拳打倒在地下,接着发狂的他攫住心宓的肩膀,用力 摇晃--“你背叛我!就在我挣扎了那么久、终于能重新接纳你的时候--你竟然背叛 我!”他红了眼,抓住她的肩头死命狂摇。
心宓还来不及说任何一句话,就被他抓住,然后摇得痛苦不堪。她的骨头发出一阵 恐怖的“啪啪”声,仿佛全身都要碎裂了!
然后,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大刀,亮晃晃的刀锋闪过一道刺得人睁不开眼的银光 --“段爷--使不得啊!”
燕咯尔大喊,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抱住段寅的腿,段寅手提着大刀,锋口距离心宓的 脑袋只有一寸……“放开!”
段寅粗哑地大吼,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样,双眼火红。额头的青筋暴绽--“不 放、不放啊--段爷!心宓不是云姬--燕咯尔也不是该死的奴才啊!”
情急间,燕咯尔吼出了心宓听不懂的话……然后,她看到段寅扭曲的脸孔渐渐垮下 ,慢慢变得木然、然后哀伤……大刀随着他脸上的变化垂下,半刻钟过去,燕咯尔放开 段寅,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到了自己最敬爱的主子脸上深刻的哀凄。
“段爷……”
燕咯尔小心翼翼呼唤着,却看到他的主子转过了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他萧 瑟的背影莫名地揪紧了心宓的心--她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你,走吧!”
他抛下冷得接近幽魂的鬼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心宓和燕咯尔的视线里。
***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许久许久,时间仿佛过了一世纪,心宓终于回过神,怔怔地问燕咯尔。
她看见了他眼中深沉的哀痛……燕咯尔眉头紧蹙着,他呆呆地瞪着主子的背影,缓 缓地摇头。“我还以为……还以为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他叹了一口好长的 气。
“什么事?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心宓问,她的好奇再也不能抑止。
“你可知道,之前爷曾经娶过妻?”’
“当然,那就是嫣儿的母亲了。”
“是啊……是小小姐的母亲。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小小姐还没出生,那年我同爷到 回西夏国去--爷同我都是西夏人的秘密,你肯定不晓得吧?”
心宓点头。
“这也不能怪你。”燕咯尔又叹了一口气。
段寅,只是主子居住在中原的化名,实际上他是不折不扣的西夏贵族,这一点虽然 未经过证实,但闻名汴京的八府公子皆非宋人,私下汴梁城里人尽皆知,但是离开了朝 廷,在汴梁城流传有关八府公子的事向来仅止于传言,至于段府中的人就更加不知、不 敢去臆测了!
燕咯尔从小跟着段寅,那是因为他也来自西夏,他的家族是段家贵族的御用侍卫, 他打从一出生起就注定跟定了段寅。
“那年爷将云姬……云姬是爷今生最爱的女人。”
燕咯尔到这里,心宓的胸口紧缩了一下,但她静静地听下去,没有打断燕咯尔的叙 述。
“因为云姬有了身孕,爷耽心她舟车劳顿对生产不利。于是将云姬留在中原,只带 着我一块儿回到西夏。”燕咯尔继续往下说:“但是将云姬一个人留在中原,爷始终放 心不下,何况她又怀了身孕,于是咱们比预定的行程提早了月余回来。等到咱们一从西 夏回来的时候,在大门口就听说云姬已经平安产下孩子的事。”
“当时爷欣喜若狂地冲回房,却撞见--却撞见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景象!”
纵然燕咯尔没往下说,心宓也隐约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她请到了是什么样的过往,曾经伤他那么深……“男人最过痛苦难堪的,怕是亲眼 撞见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通奸吧!”她大胆地猜测,然后从燕咯尔的眼中得到证实。
“你实在是个聪慧的女子,云姬同你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燕咯尔叹服地摇头。“ 云姬太会演戏了!咱们回西夏不过短短三个月,云姬已经寂寞难耐,找上了府里一名身 强力健的俊俏长工,但是在爷的面前她却娇柔似水、羞怯胆小,对爷也百依百顺,从来 不曾违逆,让爷误以为她是禀性贞良的女子,也因此她得到了爷全心、全意的宠爱。她 的手段岂止是那个柳儿的十倍!就在这件事过后,爷再也不相信女人。”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心宓。“我想,你的勇气和精力虽然让爷生气、不以为然,可也 因为如此,他必定被你的勇气、和大胆直言吸引了!”他突然冲着心宓咧开嘴微笑。
心宓脸红了,但仍然没忘了他已经有未婚妻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