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经欧阳妅意点醒,尉迟义想起正事:“我是来向他道谢。”他朝古初岁努颚。
道谢?你刚刚的行为明明就是来寻仇的吧?!
“听说阿关是被客房里那件典当品给救回来,所以我一定要亲自上门向他说声谢谢。”只是没料到客房房门一开,看见教全天底下父兄都会抓狂的场景,来不及脱口的感谢胎死腹中,抡紧的拳,脱离控制地狠狠挥打出去,揍给他死!
“那个被你打到腰直不起来的男人,古初岁,正是关哥的救命恩人,好巧呐,你就谢谢和抱歉一起说好了,省事省工夫。”欧阳妅意扯唇假笑,要尉迟义反省,把秦关的救命大恩公揍成这样,成何体统。
“就算他是阿关的恩公,也不代表他可以光明正大欺陵你!”这是两码子事!救了兄弟秦关的命,就要他们双手送上宝贝妹妹当谢礼吗?想都别想!
“古初岁才不是那种人。”欧阳妅意想也不想便替古初岁否认指控,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让她对古初岁完全信任,兴许,是她练就一身能打能踢的好武艺,区区一个清瘦的古初岁,她一掌就能劈死他,他想对她做啥坏事,也得看看他有没有命享受;兴许,是他眼神中毫无猥亵的清灵,教人安心;兴许,是他说话时,温温吞吞,不急不躁,一字一字,缓缓地、慢慢地、吃力地、清晰地,想让她听得更明白仔细的真诚。
“再怎么好的男人,上了床,就是另一副嘴脸!”尉迟义绝不相信男人在床上还当得了君子,哪一只不是变身禽兽、变身饿狼?
“臭义哥,你出去啦!”留在这里只会满口畜牲话!狗嘴吐不出象牙!
“你还想留在这里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说闲话?!要睡觉,回房里去睡!”最令尉迟义不能接受的是——她赶他出去!她这个被他当成宝贝妹妹一样捧在手心宠着的小没良心,赶他这个曾经替她把屎把尿洗床单的哥哥出去……这个打击,痛得让他面目狰狞,更有一种养大了小孩,却被小孩不孝的心痛打击。
尉迟义捞起欧阳妅意,要把没有姑娘自觉的臭丫头带出去,为省麻烦,干脆一把抱起她,正要走,欧阳妅意伸手捉住古初岁的衣袖,扯了扯。
“义哥嘴坏,你别理他,你挨的那一拳,我帮你打回来。”说完,当真往尉迟义厚实胸口捶一记,替古初岁出气。
打哥哥给外人看……尉迟义皮肉不痛,心却很痛。养妹妹做什么?养大了还不是别人的?!道道地地的赔本生意——
打骂调情,理所当然的亲昵,无法掩饰的醋意,言语里透露出来的密切……古初岁所感受到的,远比尉迟义赏他的一拳,更强大、更疼痛。
拳伤,轻而易举便被消弭,能治愈任何皮肉伤口的他,却抵抗不住无形的伤,抵抗不住迟钝发觉她身边早已有人时的震惊和失望。
“啰唆个屁!走了啦!”尉迟义硬生生抱走她,也硬生生逼迫她扯在古初岁袖上的手指松开,末了,尉迟义更粗鲁从古初岁手上抢回欧阳妅意的绣鞋,恶狠狠丢下一句:“多谢你救了秦关!”这句谢,咬牙切齿,诚意没有,只有杀意,说完掉头走人,欧阳妅意还在骂尉迟义不懂礼貌,两人身影步离门外。
“……不用客气。”古初岁这句多余的话,以及语尾消失的叹气,谁也没听见。
第4章
秘密,只有死人才会完完全全守住它,若想靠活人来守,鸭蛋虽密也有缝,更何况是人嘴?
当日救治秦关一事,公孙谦事先清了场,要众人退出房外,然而,仍是有心急如焚的当铺同仁在纸窗扇上戳洞,想知道公孙谦如何抢救濒死的秦关,结果看到教人惊呼连连的景象,尤其是隔日大早,昨天气虚孱弱的秦关竟已能下床与众人同桌用膳,若非神迹又该称之为何?
于是,古初岁的事,从当铺传往外头去,口语的扩散速度,更胜瘟疫。
当铺里,住了一位神人。
当铺里,那位神人,衣袖轻挥,便能治天下百病。
当铺里,那位神人之血,只要饮下一口,有病医病,没病强身。
开始有人上当铺来求神人赐血。
当铺外,排起的队伍,不为典物,而为治病。
甚至,久病卧榻的国舅爷也派人前往严家当铺,半利诱半威逼地要他们双手奉上神人之血来。
这可糟糕了,国舅爷是皇后亲爹,身分尊贵不在话下,若救他,后头好处自然源源不绝;若不救他,严家当铺想在南城存活下去,根本是痴人说梦。
皇亲国戚的心眼最小,动不动就诛人九族,一不开心,杀个几百人也不眨眼,严尽欢衡量利益关系后,亲自走客房一趟,说服古初岁捐出鲜血一罐,再趁其新鲜,快马加鞭送进国舅府,孝敬国舅爷。
古初岁的血,能解万毒,却不能强身健体,如果饮者并未中毒,喝下鲜血,等于喝下另一种更猛烈的剧毒,国舅爷歪打正着,以为是老迈龙钟而导致的“病”,实际上是经年累月被厨子下以无色无味的微毒,在体内一点一滴积存,直至十年后才发作,饮下古初岁的血,国舅爷顿时舒筋活血,久靡不振的精神重新回来,能跑能跳能喝酒,没几日,几箱金锭赏进严家当铺的同时,一纸书面命令随之而来,这一回,换成另一个皇亲国戚也来讨神人之血喝。
神人治病的讹传更炙,慕名而来之人,几乎要踏平严家当铺门槛。
欧阳妅意不再因为有怪人上门典当怪东西而折断毛笔,但她折笔的次数却不减反增,更加频繁。
开店不过一个时辰,她笔下登记的全是想求一口神人之血的百姓,随便数数就有几百个人。
几百个人耶!
一人喝个一杯,古初岁就被喝干了好不好!
她无法谅解严尽欢连这种黑心钱都敢赚!
也无法谅解古初岁为何会答应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更无法谅解自己为何心头有把火,正噼哩啪啦地狂烧着!
她抹抹脸,忘记自己方才折笔时溅了满手满脸的黑墨,这一抹,粉颜上一片狼藉。她无心去管,望着满桌白纸密密麻麻的求血人名,她眯眸瞪着,她深深吸气,胸口起伏,一个人名,一杯血……
一个人名一杯血!
该死的一个人名一杯血!
她气愤操起名单,火气腾腾直奔严尽欢厢房,平时见到严尽欢就像见着猫的软弱耗子气势,今天暂且搁下,她被充塞在胸坎的不满所淹没,无暇去管太多小事,跶跶脚步声挟带焦急和莫名的愤怒,花颜绷紧紧,红唇嘟高高,柳眉锁紧紧,欧阳妅意一掌拍开阻挡她去路的棱格花门,闯进严尽欢的私密香闺——
暖阳透进光线的室内,严尽欢正坐于夏侯武威腿上,柔荑搭在他宽阔双肩,软香的唇,吸吮着他的唇瓣,樱粉色小舌,忙着进进退退探索男人刚硬的气息,欧阳妅意突兀的撞门声虽然打扰到他们,却没让他们立刻分开——严尽欢人如其名,在尽欢之前,她不会中止享乐。
亲昵暧昧的濡沫,贪欢嬉戏的呵笑,教人脸红心跳,识趣之人早该自己摸摸鼻子滚出去,偏偏欧阳妅意是个不识趣的家伙,她伫着不动,等待这个亲吻结束。
夏侯武威转开脸,制止严尽欢继续下去。“……别。妅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