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是铁树开不了花,不料,峰回路转有了可喜的结果……
孙上陇在这小院落里逗留了三天,三天后皇宫里来了快马,把他催了回去,一直到申浣浣分娩,他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
霜月,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晴朗,太阳搅碎了一地的流金,晒得到处暖烘烘的,就连一向怕冷的老狗都七仰八岔的晒起了肚皮。
几个月前,申浣浣平安的生下一个男婴,孙上陇取名为崇虎,小名虎儿。
孩子生了,他却没能如愿解甲归田。
永祚元年九月,他被新皇奉为摄政王,摆明要他辅佐国事。
他对申浣浣说了─ “我是武将只管领兵打仗,他要我去应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也非真的要我管事,忌惮的是怕我投向别人罢了。”
“听起来那座皇宫比战场还要艰厄。”原来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种肯跟你正面厮杀的,而是暗地、笑里藏刀的。
她明白了他想回衮州的心。
他抱住她,满眼都是歉意。
“在我离开之前,得必须让国事步上轨道,起码得让善舞留下的基础能更加稳固。”
申浣浣知道,他要卸下担子的日子又得往后延了。
可她还是露出两颗梨窝。
“有事忙最好,我还怕你真的退隐会闲得只能打蚊子呢。”
她忽然无端端怀念起她随军的那时候。
那时的他也一样忙,可是她起码能看见他的背影,可以在用膳时端着大海碗偷偷去他的帐篷讨他一块红烧肉吃,他偶尔会来给她掖毯子,还有一回,军队对上流寇,擂鼓的军士就死在她脚下,那根击中他的羽箭还兀自晃动着,她别无他想,抓起鼓棒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擂响那面代表军队士气的巨鼓。当然,流寇后来悉数被歼灭,可她也挨了孙上陇一顿屁股,警告她生死一瞬,不许她再那么莽撞。
屁股后来痛了很多天,可见他打人力道下得有多重,可是她从小到大就挨那么一次,事后他半夜拿来清凉的药膏,有那么几日总是盯着她的臀部看,想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有时严如父,有时温柔得像爱人。
很多事会淡去,也有很多事会搁浅在记忆深处,永不褪色。
虎儿的满月宴过了。
然后,七坐八爬九月开始长乳牙的虎儿在牙牙学语了,他会说的单字不是爹,是娘。
然而,孙上陇还在宫里,为了要履行仓浪国当初助其一臂之力的诺言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中秋后他托人捎了口讯,说冬至能回来。这是大事,盼呀盼,那天终于到来了,申浣浣一早就忙进忙出,看见女主人这样,下面的人哪敢怠忽,也战战兢兢的卯起了劲准备着。
不过直到掌灯,还是不见孙上陇踪影。
厨房里的菜热了又冷,申浣浣抱着小小一团的虎儿瞧着院落中的灯亮起,她摸摸儿子嫩香的脸庞,“小子,咱们又让你爹黄牛了。”
孙崇虎肉短的小手边拉扯她的发,边吐泡泡,发出一串不明的声音。
“日子不能一直这样过的,我得去问问他,叫他给个说法。”
跨进门来的司徒云润,刚好听到她的话。
“这不妥,我还是让人送信去吧?”
申浣浣笑得很坚决,“我明天一早出门,虎儿就托你了。”
“我宁可去跑这趟差。”他没忘这浑小子老爱尿他的床。
“司徒大哥……”
“不然我派两小兵随你去?”
“司徒大哥,你只要帮我照料虎儿就好了。”
都说到这节骨眼了,他无奈一叹,“一定得这样?”他的选择性很少,看起来只能在家奶娃儿了。
翌日,申浣浣连包袱都没带,就这样孤身出了门。
然而,她这一去却像泥牛入了海,再也没了消息,也再没回来这个只有她跟虎儿的宅院。
申浣浣在宫门外等了又等,人又渴又累。
真该把小黑带上的,起码可以靠着它休息一下。
镇守皇宫的卫兵没一个她熟识的,没人知道她是谁,又怎么会有人肯去替她通报淡钦,真是失算。
她拿出几块碎银,塞给一个看似头头的卫兵,“这位大哥,天寒露重的,小妹我一点心意,请诸位大哥喝点热茶。”
“姑娘,你还是走吧,摄政王不是那么好见的。”这卫兵告诉她这样是等不到人的,就算拿钱出来他们也使不上力。
“没关系,我知道了,这些还是请诸位大哥笑纳,我另外去想法子。”
“那我们就不客气收下来了。”呵着气,他也老大不客气。“姑娘啊,不然这么着,我去拜托宫里的公公传个话,但是摄政王见不见你我可不敢给你打包票了,这样成吗?”
“谢谢大哥。”申浣浣感激的欠了欠身子,然后又拿出两片金叶子放进了他手里。
不管什么年头都是钱在做人,要央人,不能少了它。
幸好她出门时身边多带了些银子,要不真吃闭门羹了。
卫兵点点头,收下。“这太多了……有多余的我再还给你。”
她摇头。“有剩下的话,就当我孝敬大哥吧。”
“得。”见她衣着朴实出手却大方,卫兵也不跟她推拒,转身交代另外一个小兵一声,然后从一旁的小门进去。这一去,好一会才出来。“我托认识的公公去传话了,不过得不得见可要看你的运气。”
“谢谢大哥。”
于是这一等,从大中午直到黑幕罩上大地,天寒得人脚底生冷都快冻成冰柱子了。
她越发想念小黑了。
“老大哥要换班了,姑娘,这么晚了,宫里按规矩是不会见人了,我看你也找个落脚处先安顿下来吧。”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这样耗,瞧她都冻得唇白脸青了。
“没想到要见他一面还真难,早知道就让司徒大哥先照会一声了。”就算把双手拢进袖子里,她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那卫兵闻言不禁一愣,“你宫里有熟人就该请他帮忙啊!”
“是我疏忽了,他每次都一个人回来,我都忘记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也没去想皇宫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东大街的西巷客栈挺干净的,收费又便宜,姑娘你还是去投宿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谢谢大哥。” 她颔首,举起脚步离开待了大半天的皇宫门口。从皇宫要到东大街还得经过那么几处黑灯瞎火的地方,这措施本来是要让平民百姓敬畏皇室,可是年代久了却变成有心人做坏事的死角。
没有灯笼照明,她虽是一个单身女子,但毕竟懂拳脚武功,寻常男人要摇倒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并不是很介意走这暗路。
坏就坏在她心不在焉。
她放不下在家里等奶喝的小虎子,考虑着她要不要先回家?
或者着听那卫兵的劝,先找个地方过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想不到就因为这样让有心人有机可趁,冷不防几道黑影从暗处冒了出来,朝她靠拢。
迅雷般一口布袋盖上了她,她才想反抗挣扎,接着一棍子无情的往她的头部敲了下去。
神思在剧痛中迷失,她昏了过去。
“快点把人带走!”身材矮小的男子刻意压低口吻,但仍听得出来不是地道的中原口音。另外一个高个黑衣人把申浣浣当米糠搬的扛起来,两人互觎一眼,朝更深的黑暗里急奔而去。
他们一路狂奔,避开人口拥挤的东门,改由人烟稀少的北门出了城,越走越偏僻,几乎不见人烟,行过乱葬岗,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断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