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时疏忽似的,那声音不再冷淡平静,反倒是有着难掩的关切。
她咬了咬红唇,心里头暗自高兴,一时羞赧袭上心头,有些不好意思回头看他,只好继续盯着眼前的荷花。
“嗯,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稳脚步。“那你抓牢我喔,让我再试试,这次一定能成功的。”
绣花腰带上的力道,沉稳得没有一丝晃动,轻易就支撑住她全身的重量,任由她朝前俯身,又朝荷花接近了些许。
就在粉嫩的荷花,即将惨遭摘拔时,一阵清风扬起,一大群的粉蝶不知从何处而来,随风翩翩飞舞,穿过花叶之间,让喜儿看得出神,忘了该要摘花。
可爱的粉蝶漫天飞舞,在艳黄的荷蕊上采蜜,其中一只甚至停在喜儿指尖,缓慢的敛张着在日光下看来半透明的羽翼。
“是蝴蝶耶!”她小小声的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就怕惊动了这只休憩在她指尖的粉蝶。
上官清云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那只蝴蝶。同时,他也再度看见,她白嫩指尖上的刀伤。
那些伤,全是为他所受的。
心口,蓦地一紧。
这般滋味以往来说,他可是陌生得很,但近日出现的次数,却频繁得无法忽视,甚至让他开始觉得熟悉。
每次,她为他受伤,却笑着说不疼的时候;她为他拧干毛巾,小手被烫得通红的时候;她笑着仰望他,双眼满是爱慕的时候;她为他偷偷练习厨艺,端到他面前,却让他瞧见她刻意隐藏刀伤的时候……
再硬的顽石,也会被雨水滴穿。
难言的滋味,从最初的浅淡,渐渐变得浓郁,渗入他冷硬的心中,让神魂深处有了阵阵悸动。
每一天,他都更习惯她的陪伴,甚至会不自觉的追随她的身影。每一夜,也变得愈来愈是难熬,她的柔软、她的芬芳,在深夜时折磨着他。
天真单纯的喜儿,双眼还盯着蝴蝶,藉着绣花腰带上的力道,缓慢的收身回岸,声音却还压得小小声的。
“告诉你喔,我们那儿啊,有座蝴蝶泉,泉水旁有棵千年的合欢树。每年春天的时候,到了蝴蝶会那天,就会飞来好多蝴蝶,远近百里的人,都会来参加蝴蝶会,场面可热闹了。”她愉快的说着。
清风再度扬起,吹起她乌黑的发丝,拂在上官清云的脸上、颈上。
发丝恍如怯怯的指尖,摸遍他的脸庞,一如她之前的触摸,每一下轻抚都化为羞怯的撩拨。
娇甜的声音,还在诉说着家乡的奇景。
“你一定没看过,蝴蝶在那时候,会头尾相连,从树上挂到泉水上,成千上百的蝶串,就算靠得好近好近看,它们也不惊不飞。”娇小的身躯,终于慢慢转过来,指上的粉蝶还停住不动。“明年的蝴蝶会,我一定带你——”
喜儿抬起头,俏脸上笑容粲然,一手贴着上官清云的胸膛,稳住有些摇晃的身子,另一手凑到面前,要让他就近瞧瞧指尖的粉蝶。
但是,娇甜的话语,却在望见他的表情时,瞬间止息。
那是她很熟悉的表情。
曾经,她在爹爹的脸上、哥哥的脸上,都看过无数次,却直到今日今时,才在心爱的男人脸上,看见同样的神情。
刹那之间,她脑袋一空,什么蝴蝶泉、蝴蝶会、合欢树,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能被他深幽的黑眸俘虏。
小小的粉蝶,无声的飞过两人之间。
四周原本吵杂的人声,变得好远好远,仿佛所有人都消失了,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被无形而坚韧的力量牵绊着,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她能感觉得到,那宽厚胸膛下,强而有力的心跳,与她的心跳一般,快得全都乱了谱。
这是在作梦吗?上官哥哥看着她的表情,是那么的专注,跟他看着别的女人时,全都不一样。
仿佛像是她对他来说,比世上的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都来得重要。
在她痴迷的注视下,粗糙的男性指掌,无限温柔的抹过她的粉颊,落在她软嫩的红唇上,流连着不舍离去。
被纷扰情愫吞灭理智的上官清云,注视着眼前的小女人,情不自禁的缓缓俯身,以温烫的气息,拂乱了她额前的刘海。
当那张俊容愈靠愈近、愈靠愈近,喜儿毫无意识的,以粉红的舌尖润了润突然干燥不已的唇,却听见他模糊的呻吟一声,大手将她圈揽入怀,两人逼靠得只剩下一丁点的距离。
倚偎在夫婿的怀中,意乱情迷的她,本能的半闭上眼,献上水润红唇。
如此诱惑,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四周仿佛沉寂无声,上官清云如逐花的蝶,深受吸引,正预备一吻佳人,心中却陡然一凛,薄唇在贴上红唇前,硬生生的僵住不动。
沉寂?
不对,光天化日,游人如织的玄武湖边,怎么可能沉寂无声?
他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环顾身旁,向来对外只会摆出从容不迫、温文笑容的俊脸,错愕得差点连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仿佛,四周真的是万籁俱寂。
只见原本游湖赏花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团团将两人包围,十步之外的人墙密不透风,后头的人还踮高了脚,甚至还有人爬到树上,邻近的石头上更是挤满了人。
每一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屏气凝神的等待着,还用鼓励的眼神,注视着惊愕的上官清云。
见他如冻结般僵住不动,还有人出言劝着——
“上官大镖师,您继续。”
“是啊是啊!”
“就当我们都不在。”
“是啊,千万别停。”
“爹,我们到底在看什么?”有个小男孩嘴里含着糖,骑坐在父亲的双肩上,不解的大声问道。
“别吵,上官大镖师正忙着呢!”做父亲的连忙安抚,还很周到的回过头,露出激励人心的大大笑容。“您甭管我们,快快继续,别让喜儿公主等啊。”
眼前的无数颗脑袋,同时用力点头,期许上官清云再接再厉。而带着大批人马,特地来到湖边品尝鲜脆莲子的龙无双,更是占去最好的观赏位置;一旁还有丫鬟,正帮她倒着热茶。
“我说,上官大镖师,”她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用银针挑去莲子苦涩的绿芯。“既然大伙儿都这么期待,你就从善如流,把事儿做全了。”
虽说众人期许,但极爱面子的他被逮着了这一时失态的模样,怎可能还有心情继续?
怀里的温香软玉,顷刻之间成了烫手山芋,上官清云连忙抽手,退开一大步,独留嘟着红唇、期待得轻轻颤抖的喜儿,还站在原处不动。
少了坚实的臂膀环绕、宽阔的胸膛贴身,她困惑的睁开双眼,有如大梦初醒,茫茫然的望着心爱的男人。
“上官哥哥,怎么了吗?”她不解的问着。
明明刚才他们就要……就要……
上官清云抿唇不语,还深深震撼于自个儿竟会意乱情迷,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想吻她,而且还被这么多人看戏似的猛瞧。
这个消息只怕不用半天,就会传遍京城。
“上官哥哥?”困惑的小脸,凑到他眼前,嫩得教人难以抗拒的红唇,再度近在咫尺。
他心头一惊,连忙后退,却明明白白的看见她眸色一黯,像是无辜挨了重重一掌的小兔子,流露出受伤的表情。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她怯怯的问,模样堪怜。
浓浓的自责,压过一切情绪,失态的窘境跟她相比,根本不值得搁在心上。上官顿时豁然开朗,伸出大手来,握住那柔嫩的小手,低下头温声说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