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蔚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汝音。她已经太习惯听到贬低的话,所以乍听这样的钻美,一时反而很难接受。
“挣脱开自己不要的,而勇敢跟随自己的选择,真的很幸福。”
贵蔚好像听出了什么,她想问:难道,像磬子姐这么好的人,没有这样吗?可她觉得这样很失礼,便没问出口,只这么说:“可是,我这样的心意还有决心,却伤害了家人。”
汝音默默地看着她,用认真的眼神鼓励贵蔚说下去。
“其实,我一直很想跟她们说对不起。虽然,她们不可能原谅我,但是,我还是想试着亲口对她们说声,对不起。”虽然她们恨她,恨到想要杀死她……
“你还愿意这么想,代表你是善良的,贵蔚。”汝音轻柔地抚弄着有微微折痕的绣布,说:“我觉得,人只要相处在一起,一定会有不如意的事发生,甚至造成伤害。你的事,不过是其中一件。我不能说,你这伤害是对的。但是,当我们评判他人的时候,自己又做了什么对的判断吗?或许我们也在不自觉时,做出了很伤人的事,只是很刚巧的、很幸运的,没碰上礼教这界限,引不起共愤而已。”
贵蔚痴痴地看着汝音述说时的温柔神情。第一次,她听到这样不带嘲笑、不带恶意、不带憎恨的话语。
“而且不是当事者,怎么会知道事实呢?或许跟着你嫂嫂,你大哥真的很不幸福。若就这样过着没任何期待的人生,郁郁而终,这结果又要怪谁呢。”说完,她笑了笑。不知为何,贵蔚觉得那笑有些心酸,好像她说的不幸福,是她自己似的。
见贵蔚始终没说什么话,汝音赶紧说:“啊!抱歉,贵蔚,失礼了,我大概是在朝上闷坏了,这些想法不好说给外人听,就一股脑跟你说了……”
“不!磬子姐。”她羞怯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老实说,我是真的很高兴听到这些话的。大哥说得没错,和磬子姐说话,可以让我放开心。”
“贵都堂这么说我?真是我的荣幸。我只是觉得,朝内近日吵成那样,忽略了正事,让人厌烦。”串好了针线,汝音又开始刺绣。“贵蔚在家里做些什么呢?”
“没做什么,捏捏陶。”贵蔚说:“我喜欢捏陶。”
第4章(2)
汝音想了想,随意提起。“如果贵蔚觉得在家里闲得发慌,你可以参加‘入流举’。”
“什么?”
“入流举,就是举荐人才进入官流的考试。”汝音解释。“不知道贵都堂有没有和贵蔚提过,延和十年开始,朝廷就已经实施‘能者任之’的政策,不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有才学,都可以入朝当职。我就是透过这个考试,进织造监任职。”
贵蔚听得很入神。
“如果觉得待在家里闷,不想留在那个家,就考上入流举,自己赚取薪饷,搬出去住,过自己觉得自在的生活。在棉桐大街那里,有一个坊区,都是方楼,提供单间的屋舍给妇女住。我有许多同僚,都是自个儿住那儿,环境很好、很安全。”
“女子……也可以走出家门?”贵蔚小心翼翼地确认。因为这个观念是这么的新,和主母以前灌输她的拘谨完全不同。
“女子不一定比男人差,我们也有我们想实现的抱负。”汝音很肯定地点头。“你可以跟贵都当提提看,我想他会答应你的。”
贵蔚突然有好多好多想法,想要和大哥说。她感激地说:“嗯!谢谢你,磬子姐。你的话,让我更有勇气,去正视自己的选择。”汝音的开导,让她封闭的心渐渐开朗,说话也就较放得开。“之后……我可以常常来找你吗?”
汝音欣然同意。“我也很高兴找到一个可以谈心的妹妹,之后都欢迎你来。”她轻拍着贵蔚的肩,又说:“贵蔚,你只是没自信,不是没能力,我想过不久,我就可以在求如山上看到你。”
“嗯。”贵蔚好兴奋地点着头,对日后的改变充满了憧憬。
贵媛安站在问外,默默看着贵蔚兴高采烈地和汝音说着话,那小脸上的红润,都是给兴奋染上的。他看得痴了,那因气怒而变得肃杀的眼神,因此放柔了下来。
对,就是这样的贵蔚,他要这样的贵蔚。他要贵蔚一直这样笑,这样快乐开朗下去。如果来这里,能让贵蔚保持这美丽,他不反对贵蔚来。
“我听说,师兄曾在朝上赞赏汝音绣的舆图。”裕子夫也上了楼,立在门边,望着房里头的欢笑声。
“她是一个很好的绣官。”贵媛安不看来人。“实事求是,是一股清流。”
“我欢迎贵蔚来。”裕子夫说:“因为汝音也很少人可以说话。”
贵媛安冷眼看他,霸道地说:“我本就不打算让我们的事,影响到她们。”
裕子夫哼了一声,吩咐老总管。“老方,叫她们下来用餐。”然后便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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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贵蔚和汝音畅所欲言口,贵媛安忍着裕子夫的脾气又待了一个下午。申时末,他们才从于莱坊返家。路上,没等贵媛安开口,贵蔚很主动地开启了话题。
“大哥,你说得对,和磬子姐相处,可以知道好多我本不明白的事。”
闷闷不乐的贵缓安,强笑道:“磬子?”
“喔!那是汝音姐的小名。”贵蔚解释。
贵媛安哼笑一声——她们熟到会称呼小名了。他心里其实有些嫉妒的酸,可这不也是他希望的?所以表面上,他还是和颜悦色,听贵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大哥,你知道入流举吗?”
“知道。”
“我能参加吗?”贵蔚马上接话:“磬子姐说,女子不但可以走出家门,也能拥有自己的抱负,实现想要完成的事。总之,我想要去朝廷当女官,大哥。”
贵援安痴痴地看着贵蔚,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可他是有些矛盾的。对于贵蔚的一切要求,他都会想答应,但要让她暴露在那样险恶的官场上,这顾虑让他无法立即应和她。“蔚蔚的抱负,是什么?”他只能先这样问:“哥哥很好奇。”
“我想了好多。”贵蔚泛着天真的笑,说:“可最重要的是,我想要成为‘都堂大宰相’的左右手。”她甚至会俏皮地强调“都堂大宰相”这词。
“哦?”贵援安呵呵笑。
“大哥明明就是正直的,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了解大哥的想法,偏执的一味批评大哥。”那些窜在府邸与茶号间的蜚吉流语,贵蔚很清楚。“既然他们看不到,那我们就做出来,给他们看!总之,我希望大哥可以成为禁国历史上,最好的一名大宰相!”贵蔚说得双颊通红,眼睛因这远景而闪闪发亮,为了这段找到意义的新人生,她好不兴奋。这些,都是下午与汝音畅谈后所做发的。
而贵媛安听了,也很感动,感觉当初撼动他这颗玉心的贵蔚,是真正回到他身边了,不再被抑郁所缠黏。虽然,他也很明白,官场洪流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控制。
不过,被裕子夫搞差的心情,的确好了一些。
“蔚蔚,哥哥答应你,你去参加。不过,你不用想太多。”贵媛安捧起贵蔚的小手,细细地抚摸着。“你记得,你有这颗心,哥哥就很高兴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