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满善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
“扬横班?”
“不安全。”扬满善咬牙道:“哪里都不安全。士侯派那帮狗贼,哼,现在才想扩我报复──蠢货!”
“难道是因为…… 近日那些士侯派高官失踪的事…… ”老者恍然。“该不会是扬横班一手主导的?”
扬满善瞪着眼,即使伤得重,发起怒来还是很有威力。“狗娘养的蠢东西,想杀人报仇,杀我一人便成,扯到无辜的家伙干嘛──”
忽然,扬满善不说了,老者看到他的脸软了下来。接着,他就要起身。
他身上全是殷红点点的纱布,他一动,那红点扩散得更快,纱布上甚至冒出了诡异的白烟。
他全身都在痛,可他还是拉着老者问:“兔兔呢!兔兔怎么了?”
“她很好,睡了一天就醒了,我将她留在府里,她和大伙都处得很好呢!帮了我们很多忙。”老者安抚他。“不过我不让她来看你就是了,怕她伤心。”
“她脸上的疤呢?疤消了吧?消了吧?!”
老者没回话。
扬满善颤抖着。他知道了。
“没消吗?来不及了吗……”他摇摇晃晃坐回床上。“她毁容了吗?”
“我会教她该怎么遮掩过去,还是能正常的生活……”
“是我的血,我的血……”扬满善喃喃地说:“为什么我的血会那么可怕……那简直、简直是──”他吼了出来。“杀人毒药!”
“您为什么会那么惊讶?”老者注视着他,幽幽地问。
“什么?”扬满善一愣。
“我以为……”老者上前,为扬满善拆开纱布,那些纱布都被腐蚀出坑洞。他拿起这些破烂纱布,正色道:“扬横班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的异能了。”
扬满善不可置信地摇头。
“也对,您父母都早逝,隆仁侯家或许便是因这异能,不但早亡,子嗣命也忒差,如今府上也只剩您一位了。”老者替扬满善止血,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的手沾上。
“我什么也不知道……”扬满善低低地说:“我以为,我这个坏脾气,这身大气力,就是先祖传给我的异能……”
“扬横班知道您的先祖是谁吗?”
他看着老者,摇头。“你知道吗?”
“以前,听太后还有一帮老臣说过。”老者说:“是‘夫诸’。”
扬满善瞠大眼。
“传说夫诸,本是帮助少司命帝统领禁国流域的神祇,由于性情温和,因此天地初化时,禁国境内不曾犯过水灾。”老者取过纱布,一层一层为扬满善敷上。他又说:“可是之后,人们却越来越贪得无厌,总想借着战争来夺取他人辛苦耕耘之物。战争后,河流都是血,都是人的尸体,于是温和的夫诸悲伤了、大怒了,让河流泛滥,冲毁了那些战争的武器,淹死了那些发动战争的人……”
扬满善吞吐地问:“那他的后代如何了?”
“自此夫诸性情大变,禁国的河流不再平和,少司命帝因而惩治祂,将祂降等为人。”老者说:“祂的后代,便是您,扬横班。毒血,正是象征了祂那侵蚀大地的洪流…… ”
扬满善呆了半啊。待老者替他裹完纱布后,他仍没反应。
老者担心地唤他。“扬横班?”
扬满善笑了,苦苦地笑了。“我知道了,大夫。”他说。
“知道什么?”
“知道为什么,我脾气会这么坏……”他捂着脸说:“就是要驱走身边的人,驱走他们,免得被我这身毒血给迫害了…… ”
“扬横班,您别这么想…… ”
“就只有一个笨蛋。”他打断老者,径自说:“那个傻子,忍受我的一切,可最后…… 最后却被我给害得毁容…… ”
“那是士侯派那帮人造成的,您别胡思……”
“士侯派那帮人也是我引进门的!”扬满善激动地大吼:“我到底在搞什么?我简直是个混账!王八蛋!马的我该死!兔兔根本不该跟我这种人在一起。不该!不该!那个傻子!”
老者还想说什么。扬满善伸手,阻止他说话。
他仍掩着脸,猛烈地喘息着。歇了会儿,平复许多后,才沙哑地说:“大夫,很感谢你,我没事,你先出去,让我静静。”
老者叹气,也只有依言出了房。
扬满善紧紧握着拳。
不安全。兔兔如果再继续留在他身边,根本是找死。
他现在是士侯派杀手的眼中钉,再加上他本身就是足以让人致命的剧毒。
万一那血花再洒得更远,就这么弄瞎了兔兔的眼怎么办?就这么弄哑了她怎么办?就这么害死她了怎么办──
扬满善猛抓、猛扯着自己的头发,可那点痛却无法扯回他的理智。
他必须让她离开他,永远离开他…… 最好不要再回来了。
他想到她那张破相的脸。其实,他根本不在乎她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若有人敢嘲笑她,他一定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把那张狗嘴给扯烂的人。
她还是他最爱的兔兔,最漂亮的兔兔。
他只是怕,怕她会更自卑自己的身世,更讨厌自己的面相,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忽然,扬满善心里猛地一抽。他发着抖。
要永远推开她,让她别再回到他身边……
就只有……只有……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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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十天了,兔兔跑到扬满善静养的院子去找他。
那院子门口,仍如几天前一样,有门仆守着。
见门仆又要拦她,她赶紧说:“大哥,也十天了,总该让我进去看看我家阿善吧!”
兔兔说起话来,还是像以前一样自在灵活,完全不以自己脸上有道丑疤为忌。之前外人对她还有些小心翼翼,见她不在意,待人又开朗,便也放开了心。
门仆说:“不过我家老爷交代,怕你……”
见门仆又要搬出那一成不变的说词,兔兔赶紧打住他。她说:“我保证,我看到阿善绝对不会伤心。而且大夫太小看阿善了,那家伙壮得跟牛一样,那点刀伤要不了他的命啦!所以,让我进去看看他吧!”
门仆有些为难。正要想说词回绝她时,院里传来老者的声音。
“就让兔兔小姐进去,看看扬横班吧!”
兔兔闻言大喜。
老者说:“扬横班好许多了,你别操心。”
兔兔太高兴了,握着老者的手猛摇。“谢谢您!大夫,真的很谢谢您。”
老者强笑了一下。“你脸上的疤好多了,兔兔小姐。”
“这也是托大夫的褔。”
“记住,不要太在意您脸上的疤,知道吗?”
“知道知道。”兔兔笑着说完,便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家仆好奇,问老者:“爷,您干啥强调她脸上的疤啊?她根本不在意的。”
老者板着脸。“待会儿,她就会在意了。”说完,老者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兔兔欢欢喜喜地跑进了院子,一边跑一边沿途喊:“阿善!阿善!我来看你了喔!阿善——”
看到了扬满善住的厢房,她更加快脚步,砰地一声,撞开房门。
一进去,她就叽哩呱啦地说:“阿善,我跟你说,你看,我脸上的疤好多了,你站远一点的话就看不出来了喔!你呢你呢?有没有按时擦药,免得到时反而是你的刀疤比我明显得多…… ”
她越说越小声,因为她发现房里根本没人。她一股气装出的欢快都没了。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