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怎样,你很清楚。”扬满善说:“你觉得我们像主仆吗?”
这么多年来,就只有她陪在他身边,当他的坏脾气驱走了身旁所有的人,以为天底下不会再有人理他的时候,一转身,她仍旧留在他身旁。
他记得那年,他吓跑了最后一个老管家的时候,屋子里寂静得可怕,寂静到好像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似的。
那时他才发现,自己是个害怕安静与寂寞的人。
可后来他发现,还有一个小女孩留在这屋子里。
“马的,你怎么不走?!走啊!滚啊!我扬满善不需要奴才!”
那女孩只是看着他。
她看个什么劲啊?!他正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懊恼,什么样的芝麻小事都可以点燃他的怒火。
“我不想走,我想留在这里。”
“什么?!”
“我想留在这里。”那女孩很坚定无畏地说。
“留?凭你这小不点儿也想留在这里?你不怕我吃掉你吗?!”
“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可怕啊。”女孩笑着。“你是个好人,温柔的好人,是给我名字的好人喔!”
好人?呸,他这种把父母亲活活气死的孽子,把奴才全部打跑的火爆主人,也配叫好人啊?
他从来不屑“好人”这个称呼。
可不知为何,由兔兔亲口说出……他的心就不再那么荒凉了。
虽然当年,是兔兔自己愿意留下来的,但他很明,日,自己才是不愿被抛弃、遗留下来的人。
从此,他觉得彼此间主仆的分际被打破了。
多年相处,他们像不像主仆,她应该很清楚。
“可外头人家都说……”兔兔说不下去了。
他们说她不过是个佣人,即使家里的佣人只有她一个,和主人就像家人一样亲密,但她还是攀不上堂堂隆仁侯的。
这隆仁侯是谁?可是全禁国最尊贵的四大武侯之一。
虽然她从没想过要与他攀上关系,可听到这种话之后,仿佛连跟他站在一起,都会亵溃他似的。
“说,说什么?”扬满善的声音大了起来。“马的,你管外头的人怎么说?你靠外头的人吃饭啊?你靠我吃饭才对。我说的才是王道,听我的准没错。谁才是你主人啊!真是的。”
兔兔怔怔的听着。虽然这话像骂人,可是……她的心暖暖的。
“还有,我吃了椒麻鸡。”他咳了一声。“可以再辣一点,再辣一点就很好吃了。”
“嗤,喜欢吃就直说嘛!干嘛还拐个弯说。”兔兔笑说。
扬满善看着她的笑,那板着的脸放软了片刻。
“虽然,我真的没有去妓馆——我是说真的。”他极力澄清。“可我跟你说,你的确是个、是个……”
听他吞吞吐吐的,她看了他一下,发现他脸红了。
“是什么?”她好奇。
扬满善呼了口气,脸更红。
“是个可以管我是不是去了妓院的家伙,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是这样。”他站起来,背对她。“好了,我说完了,去看奏本,你睡吧。”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一溜烟地闪人了。
兔兔眨了眨眼。
是个可以管我是不是去了妓院的家伙,你在这个家的地位就是这样。
她抿着唇,笑着。
这男人,讲话就喜欢拐着弯。可拐着弯的话,听起来也是让人觉得幸福的。
第2章(1)
听说,穣原有一位二品高官,在宜国堂举办七十大寿寿宴,邀请穣原各大京官前去参加。
“欸,为什么要带我来?”兔兔在马车上看到宜国堂大门口的繁华阵仗,突然有些畏惧,她根本不属于这种场合。她问坐在身旁的扬满善:“万一我搞砸了怎么办?”这里有那么多达官显贵。
“你没吃过宜国堂的菜。”扬满善准备要下车了。“那见的大厨烧的菜挺出名的。”
兔兔抓住他。“这是哪门子的理由?”他是因为想让她吃顿好的,才带她来的吗?
“干嘛这么计较?”他不耐烦。
“开什么玩笑?这是多大的场合啊!我不能让你丢脸。”更何况,万一别人问起她是他的谁的话,那不是会让他很为难吗?
“你就当吃一般馆子吧。”扬满善不屑地说:“那些狗屁官员,根本不必鸟他们,把他们当店小二就好。”
“可是……”
“好了!”扬满善打住她。“要理由是不是?你就当作我很想吃宜国堂的一道菜,我要你吃过、学会,然后回家做给我吃,行了吧?”女人真麻烦。
兔兔想了想,嗯,这理由挺像扬满善会说的。这理由,让她安心了不少。
下车前,扬满善又说:“还有,你绝不会让我丢脸。不要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
扬满善先下车,来到兔兔这边的车门,开了门,他拉她下车,像押犯人一样揣着她走向宜国堂的大府门。
他们被安排在八人座的席位上,那席位靠主席很近,可见主人有多重视这一桌的宾客。
兔兔一坐下,就屏息。
她……她现在,可是坐在那尊贵的三大武侯面前啊——扬满善不算。
她从来没想过,那无形的压力会那么大。
席间,竟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他们刚到时,她也只看到他们互相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坐在扬满善右边的,她听到别的客人叫他贵都堂,原来他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涛澜侯。面对别人,他的笑都是假假的,可她发现,只要他同他身边的女孩说话,就会变得好温柔、好开心。他叫那个女孩蔚蔚。
她看着他细心地帮蔚蔚剥着炒果核的粗皮,剥得干干净净,才亲手喂到她的嘴里。蔚蔚很害羞,可还是吃了。
兔兔看呆了。
她再往涛澜侯的身边看去,她愣住了,痴痴地看着那人青色的眸子。她听人说过,只要看到一双美丽却冷漠的青色瞳子,那人准是清穆侯无疑。
兔兔忍不住一直看着。
清穆侯发现她的视线,也迎了上去,可淡漠的脸、冰冷的眼却让人误以为他正不悦地瞪人。兔兔一惊,缩了一下。
忽然,扬满善拍桌,吓了她一跳。
“你瞪人干嘛?”扬满善质问裕子夫。
兔兔一愣,原来扬满善一直都在注意她的动静,知道她被那冷漠的人吓到了。
裕子夫泠冷地说:“我没瞪人。”
他身边妻子模样的女子也赶紧陪笑道:“侯爷误会了,子夫没有那个意思。”
兔兔也赶紧拉住他。“阿善,你干嘛乱发脾气啦?是我先看人家的……”
“看一下又怎样,需要瞪人吗?”瞪的还是他家的兔兔?!
“他的眼睛长得就是这样。”一旁的贵媛安笑意浅浅地说:“若是扬横班瞪起人,相信那人定会问您为何要杀他。”
“你──”好哇,连这阴阳怪气的家伙都要消遣他。
“好了、好了……”另一个男人赶紧站起来,笑呵呵地拍拍扬满善的肩,说:“扬兄别这样,好端端的喜气场面,别发脾气,不然您身旁的小姑娘会担心的。”
扬满善被这么一提醒,低头看看抱着他的手的兔兔满脸焦急,这才气消,闷闷不乐的坐下。
兔兔松口气,向那男人点头,他也笑意盈盈地回礼。他的笑和那涛澜侯的不一样,看他笑,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很真诚的人。
她也想起他是谁了,是乐丰侯,名叫杭悦离,不过他近来的官运不佳,听说最近又被贬到偏远的州县了,这大概会是最后一次在大场合上看到他。扬满善总说别和他靠太近,否则他身上的晦气会搞得你一生一世都倒霉。不过兔兔觉得扬满善乱说,一个倒霉的人怎么会露出这么和善、与世无争的笑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