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京之后,我一直暗中跟随送亲队伍,直至前日你们落脚古道驿站,我便与几位心腹在旅店商议,该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破坏你和燕羽的婚事?”魏明伦娓娓道来,“可当我夜里返回,却发现驿站里没了你的踪影,只剩下遍地死尸……嫣儿,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这番声色动容的表白出乎她意料之外,让她整个人呆住。
“我追寻马蹄印到一处山道,见贼人背着你前行,所幸人数不多,我便与心腹上前跟他们一番恶斗,终于把你给救下,暂时将你安置在这庵中,向师太谎称我们是往颖州投亲的兄妹,以免再被贼人盯上,遭遇意外。”
原来如此。
她怔怔地听着,不敢相信那日昏迷后,还有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变故。幸好,幸好他追来了,不然,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嫣儿,我们明日就走,我在北边有一所山庄,我们可以暂时到那儿小住。”魏明伦忽然提议。
“燕羽知道这些吗?我们应该先通知他吧?”照慧益师太所言,燕羽依旧在颖州城中等着迎娶新娘,他们就此离开似乎不妥。
“你……记挂燕羽?”他俊颜一凝,似有醋意地问。
“想到哪儿去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她娇嗔道:“只是觉得,应该通知他一声,以免朝中上下为我担心。”再说,也得派些人手缉拿歹徒吧?
“可我不想通知他,”不料,他却面色阴沉的告诉她,“我倒希望,他们误会你死了。”
什么?她瞪大双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他继续蛊惑她,“你该知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可是……可是……”她想反驳什么,但在他这样霸道的示爱之下,她的坚持显得软弱无力。
“嫣儿,”他攥着她的肩,用一种决绝的口气道:“要嘛,跟我走;要嘛,通知燕羽。你选吧!”
生平第一次,她发现温文尔雅不过是他的伪装,临到紧要关头,他竟是如此强势,不给别人半点转圜的余地。
“我……”魏明嫣咬着唇,终于回答,“跟你走。”
天啊,她是疯了吧?
为了他,抛弃皇族身分、抛弃未婚夫婿,甚至可以当自己已经变成孤魂野鬼,只想跟他远走高飞……
可此时此刻,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埋进他的怀抱,她默默祈祷指尖的幸福不要溜走,这个选择不是个错误。
黎明时分,晨曦在灰白的云层中破晓而出,魏明伦淡淡看了眼终于沉沉睡去的魏明嫣,冷漠地挪开她握住他的手,从床榻边站起,推门而出。
慧益早在窗外守候,见着他,刚要开口,却因他的手势噤了声,默默跟随他到一处僻静角落,方才说话。
“王爷,你昨夜跟她……”
“只是坐在床边哄她入睡,没有别的。”魏明伦答道:“奶娘,你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涩笑,“阿茹都死了那么久,你也该找个伴了。”
“要找也不会找她。”他冷绝地强调,“我不会忘记,她是仇人的女儿——”
“是吗?”慧益半信半疑,“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我本以为至少有些兄妹之情。”
“阿茹死的那天,宫里所有的人,都与我无关了。”他眼中忽然闪烁起悲哀的神色,仿佛有泪欲落,却只剩下空洞,“我留她在身边,只为了让咱们的计划施行无碍。”
“王爷明日要带她走?去哪儿?”
“幽昙山庄。”
慧益一怔,点了点头,“去处是不错,那儿很隐蔽,朝廷的人一时半刻绝对找不到,可是……雪儿在那里。”
“你怕雪姬出于嫉妒,会泄露风声?”魏明伦眉一挑。
“雪儿向来是争强好胜之人。”
“她不会的,别忘了,她是阿茹的妹妹。”他笃定道。
“但愿如此……”慧益叹一口气,“那我便待在此地,等候王爷的佳音。”
“奶娘,辛苦你了。再忍耐些时日,相信不用多久,便大仇得报。”眺望着远方云彩,他低声承诺。
“阿茹若九泉之下有知,看到你如此为她,亦死而无憾了……”慧益忍不住一阵哽咽。
抬眉远眺的男子没有回答,关于往事的种种涌上心头,让他无法言语,一径维持冷静容颜,迎风伫立。
第2章(1)
夜昙,她又见夜昙了。
仿佛回到宫里,回到从前茹妃的居所,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中,也有那独特的香气。
这座北地别业,名为幽昙山庄,除了夜昙,再无别的花草。
他,一个男子,为何对这花如此情有独钟?
魏明嫣怀揣迷惑,放下车帘,一阵无语。
“怎么了?脸色忽然不好。”他坐在她身旁,很自然伸过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就像小时候她生病时一样,关怀备至。
这样的关怀,已经多少年不曾有过了?
她记得,年少时两人关系极好,吃在一块、玩在一块,那种亲昵却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不知出于何种原因。
依在他怀中,沉浸于这久违的温情里,她微笑地回答,“只是累了。”
“窗外有什么让你忽然不高兴了吧?”他似乎很明白她的心事,虽然,疏离了这么久,却依旧能把她一眼看透。
“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奇怪。”她终于坦白。
“奇怪?”
“伦,为什么你种了这么多的夜昙呢?”她有些害怕,怕自己太过多嘴,惹他厌烦。
然而,他却笑了,“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此地气候很适合种夜昙。”
“哦,原来如此。”她轻轻颔首,却有一种可怕直觉——他像是在说谎。
“我知道你怎么了。”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你讨厌夜昙,因为,你有花粉症。”
魏明嫣怔住,没料到他会如是猜想。
“放心,夜昙夜半才开花,晚上关上窗子,应该不会有事。”他宽慰道。
不,她无所谓,花粉症不过是她骗他的把戏,但一时半刻解释不清,为免引起误会,她只得就此打住,顺从他的猜测。
“对,我有些担心。”重新靠到他的肩头,她柔声撒娇。
魏明伦依旧那般温和莞尔,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帕,绕过她的发丝,蒙住她的眼睛。
“伦,你要干什么?”她霎时觉得紧张,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心境不安。
“嘘,别说话——”
他在她耳边轻声软语,褪去了她的惶恐。马车停了,门开了,她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他一抱而起,在颠簸中,不知去往哪里。
强而有力的臂膀,近在咫尺的呼吸,她缠绕着他的脖子,脸儿渐渐绯红,心头有如小鹿乱撞。
仿佛有张极舒服的大椅近在眼前,魏明伦将她放在椅上,铺陈的白狐毛毯抚慰着她伤痛的身体。
“好了,”他说:“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蒙眼的绢帕轻轻褪下,她的眼前骤然一片明亮。
好半晌,她的视觉才适应了这片明亮,怔忡的神情却依旧停留在娇颜之上。
这……这到底什么地方?为何一桌一椅都与她宫殿中的摆设一模一样?就连门的位置、窗的朝向,也丝毫不差。
这里,到底是幽昙山庄,还是她的未央殿?
“喜欢吗?怕你会不习惯,特意布置了这些。”魏明伦见她长久不语,微笑地问。
她点点头,迟疑地问:“这些……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照你宫里的摆设,绘了图纸叫匠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