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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再度被人潮淹没的冉小雪怔站在街道上,傻傻看着石履霜消失的方向。

  “履霜,是我呀……”

  是因为没看见她么?还是她压根儿认错了人?

  带着重重疑惑,时序来到了春暖花开的琼林宴上。

  这是帝王作东的第一场新科进士宴。

  王宫御花园里,幼帝身着金色帝服站在临时挪来的台阶上,三公与各部首长随侍阶侧,当然,今年担任试主的礼部卿昙去非也在席上。

  舍人逐一唱名,由状元开始,到进士最后一人。

  “第三十一名进士,冉小雪……”

  小雪站在石履霜之后再之后,兀自神思,随上司一同入宫的春官府府士冉惊蛰见状,连忙推了她一把,冉小雪步履一个前倾,单膝跪在年幼的帝王面前。

  幼帝麒麟原本一脸穷极无聊地赐绢花给新科进士添喜,见这位敬陪末座的新科进士竟有些心不在焉,又听身边太傅提示她名,麒麟目色一亮,道:“又来一个姓冉的!这是第几个朝廷中冉姓的官员了?进士冉小雪,朕看过你的题卷,你说幼主即位之国,国运昌隆不衰,理由何在?朕想听你亲口再说一次。”

  科考连续考三试,采汰选制,亦即每一试都会淘汰部分考生,能入最后第三试者,才有机会登科。

  今年春试第三试的策论题即为“论幼主即位之国运”,出题者不是别人,正是春官府副长礼部卿。这题目看似简单,却是机锋重重。

  史有殷鉴,幼主即位之国,国君大多无能治理天下,最终毁国亡身;可如今皇朝之君即是幼主即位,总不能说自己的国家很快就会灭亡吧,因此多数考生全将此题答成庆贺皇朝国运昌隆。

  唯有状元郎石履霜大胆地从反面立论,谈幼主即位的种种问题,先自反面立论,点出治国难处,再从立论之中提出因应之道,中间铺陈适当援引古往今来各朝史例,加诸个人慧解,使状元高位名至实归。

  冉小雪没有这样的天才。她跟大多数人一样,都从肯定国运昌隆的角度下笔。然而毕竟是自己肯定过的君王,也亲眼见识过这位幼主过人勇气,因此她相信尽管麒麟帝年幼即位,但皇朝盛世可期,理由在于……

  “信任。”冉小雪叩首膝前,回答道。

  “信任?”麒麟扬起双眉,一双金眸熠熠生辉。她发色淡,偏棕带金,正是身上皇朝血脉的表征——开国皇后也有如是发色。

  “回禀陛下,正是信任。臣子信任陛下,陛下信任臣子,群臣彼此亘信,上行下效,使皇朝子民信任在上位者会将国家带往更好的方向,共同期待着安定与幸福日子的来临,使种种信任带来正面力量,引领皇朝昌期永盛。”

  “啊……”太傅娄欢轻啊一声,但没有说话。

  好天真的想法。在场有人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像是在质疑这样天真的观点,怎么可能被选为进士,必是因为她姓冉,才破格录取的吧!朝廷终究待冉氏不薄,开国功臣之后就是不一样。

  冉小雪微低着头,承受众人不同心思的注目,却丝毫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

  石履霜站在进士列最前头,没有回转身来看她一眼,只逐一觑过那些嘲笑冉小雪的人。

  “进士冉小雪,你站起来。”幼帝麒麟忽道。

  冉小雪依言起身,正对上麒麟炯炯目光。

  “你这是在告诉朕,你相信朕会带领着皇朝子民走向可期的盛世么?”

  “难道陛下不这样想?”冉小雪反问。

  信任么?麒麟微微弯起唇角,忽放开揪在手中的太保衣袖,步下高阶来。

  在皇朝,没有人可以比君王站得更高,麒麟经常“委屈”自己站在令她畏惧的高处,她怕高。

  如今她忽然走下台阶,其他人连忙跪下,就是不敢俯瞰个子比他们都矮的幼帝。太傅太师太保三公虽为帝师,不必跪拜君王,但此时也略略低首。

  不耐烦地,麒麟振袖一挥,稚气嗓音喝道:“得了!统统免礼。”

  没去看其他人是否依言站了起来,麒麟走到已站起身、虽微微弯腰、却仍能俯瞰她的少女面前。

  审视半晌后,她微踮足,亲手将绢花斜戴在进士帽上。

  “冉小雪,这花很俗气,又是孔雀翎,又是大红色的,你们冉氏自己定下的礼制,可别嫌弃。”她自己则嫌得要命就是。

  她摸了摸帽顶上只有新科进士能戴的雀翎红花,笑道:“冉小雪遵旨。”

  没有再多看冉小雪一眼,是因为太傅说,不能对特定臣子太好,免得这个人因君王青眼有加而被其他人排挤。麒麟走回太傅身边,点点头,率性宣布:“如此,开宴吧!”

  麒麟执政第二年,年号麟德,第一场新科进士琼林宴。

  宴会结束会,照例,进士们由状元郎领头,骑着宫里的御马,一同到天街探春。

  科考的举行,是国家太平的重要象征。因此皇朝百姓夹道围观,津津乐道。

  宴会上喝了不少酒,冉小雪带着一点醉意,两眼茫茫地坐在马背上。

  胯下灰马仿佛知道鞍上坐客已醉,行进的速度特别迟缓。

  眼看着自己与前头进士的距离逐渐拉大,冉小雪也不以为意,就落在众人后,远觑着石履霜背影,揣想他故作不识得她的原因。

  前两天提起这事,尉兰推测:“或许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曾那么落魄吧。”

  除却纪家兄妹,就冉小雪曾见过石履霜穷困潦倒的模样。

  可尽管潦倒若此,他依然有着傲骨,不教人看轻他的。小雪心里想。

  “今非昔比啊。”纪尉兰说。“如今他是状元郎君,前程似锦,过去一年多来寄人篱下的日子,大概是此生最不愿记住的吧。小雪,你不知道,有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假如石履霜是这样的人,我倒也不意外;此人性情凉薄,我们都知道的。”

  不是,他不是那种人。冉小雪觉得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和顾虑罢了。

  纪尉兰又说:“如今想来,我们也太相信这个人了。小雪,你想想,除了知道他是青州举子以外,对于他的背景,我们可说一问三不知。他就这样走了也好,省得惹来麻烦。”

  不不,他不是的,他不是尉兰口中那种凉薄的人。冉小雪心里抗拒着好友对石履霜的评价。

  “其实我并没有真的期望他会回报我们恩情。”纪尉兰说:“虽说他曾讲过会报答,但空口白话,他就是不认这帐,也对他莫可奈何。小雪可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用尽心计拐你对他负起责任的。石履霜就是这种投机分子。”

  不不不,履霜不会不讲信用。他应是那种会信守自己诺言的人啊!冉小雪心里坚定着自己对于石履霜的判断。

  固然尉兰言之成理,但过去一年来,她总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

  他甚至不十分乐意接受他们的帮助,若非出于无奈,以他骨气十足,不至于向人弯腰乞怜。他甚至有挂念过她不是么?否则怎会在她被禁足的那三个月里认尉兰是她呢?可见得他心里是惦着她的。

  虽然尉兰认为:“他应该只是怕你不替他付伙食费。”顿了顿,尉兰忽睁大眼扯着她胳膊问:“你这么关心石履霜,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没想到小雪竟会被一张俊俏面皮给蒙骗,快醒醒吧!石履霜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再者,你不是要当官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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