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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呢?小雪,你真准备好走入‘仕途’这条‘不归路’?”纪尉兰反问。

  “呃,是啊。姐姐三年前登科后,家里就全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只担心自己考不上,倒是没想过不走这条路呢。”

  本来她在太学里的成绩仅属中等,是没机会得到推荐赴试的,好在这一次岁考她勉强合格,又遇到京城户口增额,这才得以参加三年一试的科考。

  大抵这便是身为仕宦之后的好处吧。

  他们不必如一般民间百姓从地方郡县逐层考起,在员额允许下,只要经过太学博士的推荐,便能直接参加京试。

  “说起来,都是‘家学渊源’啊。”纪尉兰轻叹道。“我家世代不为官,你家却世代为官,照理讲,我们两家原本不应该有关连才对。”

  但打从数年前纪家搬到冉家隔壁后,纪尉兰就成了冉小雪的密友。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邻居。两家后院相通,你家哥哥又跟我家姐姐有婚约,这还能不联络么?”

  “说起他们的婚约,惊蛰入朝也两年了,她打算让我哥等多久?”

  “上回她是这么说的:‘爱等就让他去等,我才不认这事。’”冉小雪引用自家姐姐的话。

  纪尉兰闻言,忍不住摇头道:“所以我才说,女孩子还是别做官好,做了官……”趁机宣扬女子“不仕”的理念。“做了官,官途不顺遂,操劳到死还看不见前景;官途若顺遂,更没时间停下来休息,不知道得耗上多少年,万一错过了生育时机,会生不出孩子的。最糟的是,倘若生了孩子,还得一边把屎把尿,一边处理政务,蜡烛两头烧,老得快不说,迟早会早死。”

  冉小雪闻言,眉眼都笑弯了,顺手搭上友伴肩膀,玩笑道:“我的好尉兰,今年贵庚啊?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说起生孩子的事了?”

  她与纪尉兰情同姐妹,才能开这样的玩笑,否则问人年纪,是极其无礼的。

  纪尉兰果然不介意,只微微耸肩道:“不就跟你一般年纪么。”

  十五芳龄,尉兰却不觉得在这时候讨论未来的规划稍嫌过早。

  尽管皇朝无论男女皆以十八岁为成年之龄,然而民间早婚男女比比皆是。既然要当一个“不仕”,以婚姻生子为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事,她确实得及早计划。

  “不说我了,小雪。”尉兰看着一身青衣的冉小雪说:“再过不久就要科考了,你准备得如何?”

  “惊蛰说,考得上算我运气。”冉小雪噘起嘴往自个儿垂落下来的一缯额发吹了口气,也不沮丧,只随性笑笑。“嘿嘿,尽人事听天命吧。”

  “好个尽人事听天命,就像你会讲的话。”

  冉小雪闻言,仅是哈哈一笑道:“没办法,我本来就不是块读书的料呀。”

  那一日,是凤德十一年九月十九,融融秋日。

  当两名正值豆蔻的少女各自抱着几本书踩着秋光回家之际,闲步京城大街上,满城已尽是为即将来临的十月秋考赴京赶考的白衣。白衣似雪呵。

  不期然想起先前那双墨染似的眼睛……那个人……对着秋阳,冉小雪微眯了眯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往后应该会有机会再见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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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

  帝京一处旅栈里,石履霜扬起俊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相貌憨厚的男子,同时扫视过男子身后另一张桌子旁三五成群的举子。

  “是啊,石兄,难得我们同住在这旅栈里有半个月的时间了,科考将近,考完后也许便各分西东,所以想说若有机会,定要问上一问。”

  男子姓程,名常安。但皇朝男子以字行于外,因此稍微熟识一点的人都唤他程子鸿。

  “程兄没信心能登科么?”石履霜不答反问。如今聚在帝京里的举子皆是各州才俊,能来到京城考这最后一试,好歹得该对自己有些信心才是。

  “可不是。你猜我考了几次?”程子鸿脸上有一抹无奈的表情。不待石履霜回答,他已道:“这是第三回了,我真怕今年又落榜。”

  石履霜微微笑道:“程兄多虑了,还没考怎能知道结果。”

  “那可不。京试的试主若依往年,是春官府那位性情古怪的礼部卿,我今年恐怕又没希望上榜了。”

  过去,皇朝科考为了避免关说和贿赂等等不公平的情事发生,试主名字往往会在考试当日才公布。因此,尽管礼部卿昙去非已担任过上回科考的试主,但今年会不会换人,还不是非常明朗,一切仍得由当今天子做最后决定才行。

  “哦?怎说?”

  “那位大人出题方向一向古怪,怕一个不小心,审错了题意,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就给你批个‘文不对题’,往年落榜的举子多是这么被淘汰的。”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程子鸿唉声叹气道:“唉,更别说我朝科考无分男女皆可应试,倘若输给女子,岂不是脸面无光?三年前的头榜就是一名女状元;女人不相夫教子,却在朝廷里与男人一争长短,你不觉得这种情况很令人忧虑么?”

  “程兄是指,令夫人也想与程兄在官场上一争长短,这情况十分令人忧虑?”

  说穿了,这人只是因为考前焦虑,才特别与他攀谈的吧。否则他们入住这间旅店也半个多月了,就不见他像今日这般热络,还邀请他同桌吃饭呢。

  “正是!”程子鸿连连点头道:“拙荆说,我今年再要考不上,下一回干脆她出来考,叫我改当个‘不仕’,留在家里奶孩子。”

  “听起来也还不错。”

  “那可不!”程子鸿反应有些激动地说:“我若留在家里奶孩子,这十年来苦读寒窗,岂不是没半点意义了!换作是你,也不想堕落至此吧!”

  “不知道,石某尚未婚配。”还不知道以后他会不会想留在家里奶孩子,但眼前他只想登第入朝,官拜一品。

  一听见石履霜还没娶妻,程子鸿以过来人的立场劝道:“既然如此,我真的建议石兄,往后若要娶妻,可得娶一个不仕女啊。”否则像他现在这样,家中妻子一直想出来做官,成天吵闹不休,可叫他怎么有办法齐家治国?

  “再说吧!今日多谢程兄款待。”石履霜吃饱喝足,想离开了,便道:“倘若没有其它的事,石某有些倦怠,先告退了。”

  这旅栈吃、住的开销是分开算的,他身上盘缠不多,若非下楼时刚好看见程子鸿点了一桌菜吃不完,见他出现,拼命向他招手,他大概买块炊饼嚼一嚼,就算解决了一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石履霜自觉还算尽责,至少让程子鸿发了发牢骚。

  这种事情,若非真令程子鸿深觉困扰,又不好对其他自恃甚高的举子提起,他大概也没机会吃顿有菜有肉的热食吧。

  程子鸿见石履霜要走,也没强留,他还烦恼着今年若考不上,该怎么办呢。

  怔愣半晌才想起,石履霜似乎始终都没怎么透露关于自己的事。

  只知道他姓石,字履霜;而大名、生辰、籍贯呢,竟没一样听他说起的。这人年纪看似轻轻,但举手投足间却隐然有种老成与世故。

  距科考还有十天,一般由外地来到京城的士子,无分男女,谁不是一天到晚躲在旅栈客房里勤作文章,或者再多熟记几篇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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