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厨房清洗碗盘,心里琢磨着要怎么面对殷政,十五年了,她还弄不清楚,自己在他心底,占了什么位置。
“我,不打算离婚。”
他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她吓一跳,手滑,洗好的筷子掉回洗碗槽里。
“这……不是你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情。”她的脖子硬了,红痕悄悄攀上她的两颊,他靠得她太近,温热气息喷上肩颈,影响了她的荷尔蒙分泌。
深吸气,这是不对的,他们是即将离婚的夫妻,她用手肘轻轻将他推开。
看着她低垂的脸,他想念她的气味,悄悄地,他又靠近半步。“离婚会比较好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孩子?”
“我会尽力抚养他们。”
“你甚至连家教都请不起,怎么抚养?”
“不是所有家长都请得起家教,我给他们足够的爱,就可以弥补……”
“没有父亲的家庭,哪有足够的爱?”
你太纵容爸了,你的不满从来不对他发作,所以他永远觉得自己是对的,到最后,受伤的是你自己。
穗勍的话跳入脑海,她飞快把碗洗净,把手擦干,转身面对他。
“你以为有差别吗?过去十五年,你比孔子更伟大,周游列国、开创事业,请问,你什么时候停下来,给过孩子父爱?”
“你在指责我?”他以为她支持他的工作。
“我不指责谁,我说的是实话。”
“我们不离婚,至少能给他们正常家庭。”
“正常家庭?是你自以为的,我们已经习惯没有家长的生活。”
“所以你希望我放弃事业,回到家庭、当家庭主夫?”
“我没这样想,我只是认为,你对孩子们……并没有这么重要。”她静静望着他,好一会儿才继续说话,“回去吧,把离婚协议书签好后,直接寄给我,等你有空,随时可以和穗青、穗勍联络。”
她不会阻止孩子和殷政间的亲子之情,不管怎样,他都是个负责任的父亲。
“我不要离婚。”他说得斩钉截铁。
她不懂他在坚持什么?结束这段,他才能开始另一段啊,想要家庭孩子,那个刘忆婷很乐意提供。
李羽蓁不语,她想早晚他会想清楚,他是个理智聪明的男人,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明白怎么做对他、对刘忆婷才是最好。
低下头,她开始擦整厨具。
“我知道你介意刘忆婷,但我始终不认为这种事情需要解释。”
不需要解释?一股子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怒气往外窜。
“对,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了。签下离婚协议书,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关系,解释对我来说,已属多余。但在过去几年,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聚少离多,你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是迥然不同的两个地方,你有义务向我解释那些流言蜚语!
知道吗?每个夜晚,你躺在我身旁,我会希望你找我分享你的心情,而不是从你的搓揉眉毛或按压太阳穴的动作去猜测你的情绪;白天,我给你整理家里、做三餐,我希望你会告诉我“今天的菜、我喜欢”,“昨天那个肉有点油、我不是太爱”,“对不起,我太忙了,没时间把饭盒吃完”……而不是从你留下来的剩菜去猜,我的手艺有没有符合你胃口。
我有很好的观察力,但我宁愿自己对你认识的一切一切,不是透过观察得知,而是来自你的亲口告诉。姜殷政,我厌烦了,厌烦观察你、猜测你的心,厌烦对你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果你对我不满意,你可以清楚明白告诉我,不必透过第三人,让她来转述。”
他……哪有对她不满意?
姜殷政看着她,眼前的羽蓁,失去温柔婉约、不再甜甜暖暖地笑着,她的样子有点任性、有点无理取闹,他最痛恨女人的情绪性,但意外的,他并不讨厌她……
他又不说话了。
对,他总是不说话,而她总是不愿意成为一个无理取闹的坏妻子,所以她配合他、服从他,她以为只要做到一百分,他就会看到她、注意她、喜欢她、爱上她,并深受感动。
她好似赌徒,买一张、两张、三张……无数张乐透,然后,宾果、中奖了!翻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改变自己的一生。
白痴,真是白痴透了,也许她是个永远买不到头奖奖券的倒霉赌徒呢,也许刘忆婷是那个从来不买,却在某一天经过彩券行、心血来潮,走进去买一张,然后把她累积好久的努力一把拿走的幸运得主呢?
这样子的话,她还能努力得下去?
李羽蓁叹气。“都过去了,说这些无益。你有时间的话,尽快把离婚证书签妥,趁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之前,可以去户政事务所办理手续。”
看着她的反应,他需要一点时间考虑,想清楚她要什么、不要什么,他还要自省,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非要失去在即,他才懂得珍惜。
“你没听清楚我的话,我不要离婚。我先回去,明天早上再过来。”说着,他走出厨房。
什么?他不要离婚就不离婚,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独立自主的个体,为什么他们的事永远是他说了算,为什么她的意见永远不代表任何意义?
一怒,她抓起抹布狠狠地朝他背后丢去。
没丢中,抹布撞上冰箱,跌在地板上。
气死了,她的第一次发作,竟是无疾而终。
发狠了,她对自己说——我再也不要对人小心翼翼,我再也不要当贤淑好女人,我再也不要委屈自己配合别人,我要当真真正正的自己!
穗青轻手轻脚地把偷窥的门缝推回去,跳到床上用力摇晃穗勍。
“怎么办?爸妈吵架了啦,这下子,他们非离婚不可,都是你害的啦,你不要赞成他们离婚就好了,这下子爸爸气走了,怎么办?”
“谁说吵架就非离婚不可?”他闲闲地翻过一页医学杂志。
“我们班的小李、圆圆和丫子,他们爸妈会离婚就是从吵架开始的啦。”她急得要死,臭穗勍还在看书,一气,她把他的书扯过来,不准他看。
“我们爸妈离婚前,有没有吵过架?”他无奈地看着她手中的书,试着好心向她分析。
“所以他们没离成啊,现在吵完,我们明天就变成单亲家庭的小孩了啦。”
“放心,他们的问题就是缺少沟通,吵架对他们而言是好事。”
“吵架怎么会是好事,我们天天吵、天天吵,吵到你都不想认我当姐姐了。”
他不想认她,不是因为两人天天吵,而是因为……妈妈为什么不给她生一点脑浆啊!
痛苦,既生孔明、何生阿斗,孔明的一辈子就毁在阿斗那个笨蛋手里,他、姜穗勍的一生,也要毁在一个白痴姐姐手里吗?
“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他收回难得出现的好心,用力抽回书,白她一眼。
穗青闭嘴,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好怕穗勍翻白眼咩,走到书桌前,她找了张白纸写下离婚,然后用剪刀慢慢剪碎,一面剪、一面哭,好像自己真的要变成孤儿。
穗勍很受不了地看了她的背影,放下杂志,走到她身边,揽过她的肩膀,无可奈何地说:“放心,他们不会离婚的。”
“真的吗?你要保证哦。”她投入他怀里,哭得一抽一吸。
“对,我保证。”
听过他的话,穗青吸吸鼻子,她知道穗勍很坏,但他承诺过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第4章(2)
姜殷政在清晨六点到达羽蓁家门口,因为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