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路所指的,则是京城与南方之间,因为前几代天子巡视江南,而开通的一条大路,也称官道。
官道平坦宽直,往来的行人车辆也多,客栈驿店更不少,但遇上雨季时难免泥泞难行,有时候崩山路断,商贾行人们都会被困,只能徒劳望路兴叹。
而徐厚选择的,不是水路,也不是陆路。
因为夜明珠价值连城,一旦离开湖州城后,必定引来贼人觊觎,不论是运河或是官道上,肯定都藏有人马,老早就摩拳擦掌,准备要来劫镖。
要是他一个人走镖,那也就算了,只消快马疾驰,不论再坎坷险峻的山路小径,他都走得轻轻松松、如履平地。
问题是,相爷的吩咐是,跟夜明珠一起离开白府的人,都得一并带回京城。带着这个娇嫩的小女人,他就必须另辟途径,找条既平稳又安全的路子,才能尽量缩短时间,将她和夜明珠都交到相爷手里。
幸好,他南北走镖的次数,老早数都数不清了,要找出一条适合的道路来,根本难不倒他。
倒是被拖着一块儿上路,逃不走、气不过的秋霜,虽然有篷车可搭,还称得上是舒适,但是一路上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徐厚的逗弄戏耍,每次都激得她火冒三丈,又气又跳,恨不得掐住他粗厚的脖子,用最积极的行动,阻止他那张大嘴,继续说出那些气人的话语。
无奈,面对武功高强的他,她这个弱女子的攻击,根本无法造成危害,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出糗。
更过分的是,每天到了夜里,这个王八蛋还丝毫懒得掩饰,能抱着她睡觉的愉快,每晚都乐呵呵的,有几次甚至还让她听见,他愉快的在哼歌!
有了先前的教训,秋霜再也不敢松懈精神。
就算是白天再累,晚上非要被囚困在他怀里时,她也会先用毛毯把自己裹紧,纵然不能逃离他的体温与气息,但是最起码还能阻止自己,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不会再伸手乱摸,给了他取笑的机会。
不过,打从离开湖州城起算来,也经过了十多天,这些日子里面,她虽然不给他好脸色,但是只要是他猎来或买来的食物,她可是顿顿都没少吃过。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同理可证,她也不会笨到,放着送到面前的食物不吃,让自个儿饿着肚子。
毕竟,她还没死心。
秋霜还是要逃,只是她很聪明的,静静在等待时机。
虽然是再坚固的铜墙铁壁,也总会寻得到缝儿可以透风。即便徐厚再谨慎、再敏锐,但是他总会有疏忽或疲累的时候,只要她能在那时觑得机会,逃走的希望就大了。
只不过,秋霜也明白,她遇上了个艰难的问题。
随着徐厚驾着篷车,从大路走到小路,再走到山径,或者偶尔还会经过没有路的地方,必须把马赶在前头,力大无穷的徐厚扛着篷车,带着她走过河川或乱石。
他们愈走愈远、愈走愈偏,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了。
这下子,就算是她能逃离徐厚,只怕也会落个迷路山区,孤独无援的下场!
第3章(2)
就在秋霜心里困扰不已时,那一天傍晚时分,他们刚翻过一个山头,进入山区深处,马儿拉着篷车进入山区之中,一块不似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辟的广大空地。
“今晚要吃什么?”坐在篷车里的秋霜,忍不住发问。
照理说,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他们停车歇息,享用晚餐的时候了。但是今天都过了晚餐时辰许久了,篷车却还转着轮子往前走,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害得饥肠辘辘的她不得不发问。
不可否认,徐厚的手艺还挺不错的,那些山林野味、河鲜野菜,都被他烹调得滋味得宜,害她每到用餐时刻,就会期待不已。
一反向来的有问必答,这回徐厚不但没有回答,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吭。
“你没听到我在问你吗?”她摸着肚子,又问了一句。
还是沉默。
这就怪了,这家伙向来话多得很,怎么可能有机会说话,却还忍着不说?难道是驾车驾得累,就这么睡着了?
秋霜心儿一跳。
难道,她的机会来了?!
偷偷摸摸的,她撩开篷车的车帘,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悄悄的伸长脖子,去偷瞧坐在驾车位子上的徐厚。
只见那双铜铃大眼,非但没有闭上,甚至还睁得好大,警戒的向四处张望,无疑清醒得很,根本就没有半点睡意。
既然没睡着,为什么不回答她?
“喂,怎么,你突然哑了啊?”秋霜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宽阔硬实的后背,不悦的嘀咕着。
倏地,他神色一厉。
“噤声!”
那严厉的语气,以及从相识以来,大脸上首次出现的戒慎神情,让她也察觉到状况有异。看惯了他懒洋洋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神情严厉得好不吓人。
“怎么了?”她把声音压得好低好低,也跟着紧张起来了。
“有动静。”
她左看右看,观察了一会儿,用更小的声音问。“什么动静?我没看——”
飕!
语音未落,一支大旗突然从天而降,笔直射入土中,旗杆处入土足足有一尺多,大旗傲然而立,挡去他们前方的去路,逼得他们无法再前进。
只见大旗在晚风中猎猎飞扬,红旗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黑”字。
徐厚双眸一黯,伸手将身旁的小女人挡入篷车里,抬头环顾四周,看似不动以应万变,实际上左手已经握住,从不离身的大刀。
蓦地,就如暮色般迅速,几百名彪形大汉从四周的山林里,井然有序的奔出,脚步声震动山区,转眼之间就将篷车团团围住,包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高大的男人,围着狼皮的披肩,骑着一只剽悍的骏马,慢条斯理的穿过彪形大汉,来到黑字旗下,停在他们前方。
男人方头大耳,右耳上还缀着一枚厚重银环,森冷的视线扫过篷车,先是逗留在秋霜的脸儿上半晌,之后才不情愿的挪开,望向徐厚。
“来者何人?”
“大风堂,徐厚。”
男人挑起眉头。
“你想从这条道过?”
“没错。”
“那就留下身上的钱财,跟车上的娘儿们。”那双眼睛再度一扫,垂涎的意图表露无遗。
有生以来,秋霜首度感受到,何谓恐惧。
那个男人看着她的眼光,就像是猛兽看着可口的猎物,她根本不敢想象,要是落到那个男人的手里,她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凌辱。
关于罗梦的传说,又闪过脑海,她只觉得心惊胆战,小手不由自主的揪紧了徐厚的衣角,下意识的把他当成救命的浮木,娇小的身躯躲在他背后,一阵又一阵的轻颤着。
低沉浑厚的声音,从她身旁的男人嘴里说出。
“办不到。”
高踞在马上的男人,嘴角勾起冷笑,蓦地抽出背后长枪,大声喝道:“那么,你要过我黑家寨,就先问问我的枪!”
倏地,长枪刺来,直取徐厚的项上人头。
变化太快,秋霜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就觉得揪在手里的衣料一紧,接着就被强大的力量抽出,她紧握的小手突然空了。
手握大刀的徐厚,在长枪刺来时,已起身迎敌,朝马上的男人跳去,逼得对方翻滚落马。
就听到刀枪交击,刺耳的金石呜声,一声快过一声,教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长枪遇上大刀,一招又一招,彼此交战不休,谁也占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