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他一定很恨她。
许多情站在街角,默默盯着对面的咖啡馆,位在一间旧公寓一楼,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窗,门檐一面欧风的雕花招牌,刻着如艺术般的花样文字。
“遇见幸福”,这是那间咖啡馆的店名,她能不能把这当成是他的心愿?
遇见幸福——他已经遇见了吗?或者,正在等待?
根据她的调查,他至今仍未再婚,依然保持单身身分。
是无缘再爱,或是不愿再爱了?至今她仍深深地记得,当初他决定离婚时,那伤痕累累的眼神。
他恨她,她很清楚。
如果是因为爱太深,才会那样痛恨一个人,那么她希望,他现在仍恨着她。
她甘愿被他憎恨,那也比无视好,比不在乎好……
许多情幽然长叹。
她已经在这附近徘徊两、三天了,却迟迟不敢走进他开的咖啡馆,她很怕他乍然见到她的反应,究竟是冷漠不理会,还是毫不留情地将她赶出去?
他会怎么对她呢?
不论怎么对她,都是她应得的吧?谁教她当初重重伤了他?谁教她辜负了他的爱?
胸口,隐隐疼痛着,她捧着心,一遍又一遍深呼吸,鼓励自己。
迟早要面对现实的,她既然决定来找他,就该有勇气承受任何下场,她是许多情,他曾经痛骂过冷血无情的女人。
她不介意再被他痛骂一次,多少次都行。
她是许多情,一个无血无情的女人……
她走过对街,缓缓推开咖啡馆门扉——
第1章(1)
啪!
清脆的巴掌声震动了周遭的空气,咖啡馆里所有人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脾气一向温和的周世琛,用力朝刚进店里的女人甩耳光。
“你还有脸来找我?”他磨着牙关,一字一句犹如最寒冷的冰刃,掷向许多情。
她单手捧着吃痛的右颊,那里,恐怕已印上了五只清晰的红手印,是他对她的惩罚。
她嘻嘻笑。“这就是你对前妻的态度吗?世琛,我们好歹也曾经同床共枕过几年,你不用这么绝情吧?”
前妻?同床共枕?
坐在吧台角落,正讶然旁观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齐真心、何灿宇以及汪喜乐,同住在这栋旧公寓,也是这家咖啡馆的常客,跟老板周世琛更是至交好友。
“见鬼了,我没听错吧?”齐真心首先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小声地问:“世琛的前妻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是这么听说的没错。”何灿宇深思地附议。
汪喜乐也傻傻地点头。
三人怔忡相望,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世琛口中宣称已死的亡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见鬼了吗?
“喂,这到底……”
“嘘,慢慢看。”
何灿宇阻止齐真心继续追问,三人安静下来,兴致盎然地听两个男女主角唇枪舌剑。
“你到底来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周世琛俊脸结霜,眼神森寒。
“说真的,你这里还真不好找呢,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打听到。”许多情嫣然一笑,朝旁观的三人递去和善的一瞥,跟着坐上吧台,摆明了她不会马上就走。“堂堂大律师怎么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开起咖啡店了?世琛,你疯了吗?这不像你的作风。”
“我高兴在哪里开店,你管不着!”周世琛冷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不可能是专程来跟我叙旧的吧?有什么事?”
“为什么不能跟你叙旧呢?”许多情拨拨秀发,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如花,迷人得令人气恼。“我们都三年多没见了,你都没有一点点想念我吗?”
一记鄙夷的眼光是他的回应。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啊……
许多情苦涩地在心底自嘲,表面仍笑着,努力朝前夫抛去一个媚眼。“我可是很想念你喔,世琛。”
他蓦地恼了,重重将一叠杯盘甩到流理台上,要不是他还勉力控制着理智,那些杯盘可能已成为一堆碎片。
她看着他的举动,很白目地问:“你在生气吗?”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端方的嘴角牵开一丝阴狠。
她不说话,静静地敛眸片刻,然后,扬起脸,满不在乎地笑。“我好渴,可以给我一杯咖啡吗?”
“我的咖啡不随便煮给人喝。”他拒绝。
“你开咖啡店,不就是为了跟客人分享你煮的好咖啡吗?我也是客人,我有权利点餐。”
“我不卖给你。”
“唉,世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她含怨娇嗔。
他愤慨地斥吼:“少说废话了!你到底来干么的?”
“这么急躁,一点也不像你。”她双手托腮,巧笑倩兮地睇着他。“想你以前可是在法庭上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律师,你不是跟我说过,你最喜欢冷冷地吊着对手玩,看他们挣扎地喘不过气?”
“我已经变了。”他冷淡地凛眉。“现在的我不是律师,只是一间小咖啡店的老板。”
“所以我才说我很吃惊啊!你是中了什么邪甘愿让自己沦落至此?你以前不是说,男人没野心,根本就不算是个男人吗?”
“你没听懂吗?我、已、经、变、了。”
是变了啊……
许多情感叹,怅然瞅着面前神态沈冷的男人,他变得更令她无法捉摸了,以前她就不懂他,现在更不懂了。
她不懂他为何蜗居在这样的旧公寓,开这么间不起眼的小店?
他陡然将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搁到她面前。“要喝就喝!喝完了马上给我走,以后不准再在我面前出现。”
他就这么不想见到她吗?
许多情笑笑地注视深黑色的咖啡,他还记得她最爱喝不加糖也不加奶的双倍浓缩咖啡吗?
她举杯,优雅地浅啜一口,秀眉一挑。“没想到你技术还真的不赖,比以前进步多了。”
他不吭声,冷着脸。
她又喝一口咖啡,然后抬眸,定定地直视他。“收留我吧!世琛。”
“什么?!”他惊愕地变嗓。
她淡淡扬唇。“你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对吧?你的公寓一定还有空房间,让一间给我吧。”
他瞠目瞪她,眸中烈火熊熊,燃烧着极端的厌恶。“我看中邪的人是你吧?是哪只孤魂野鬼让你相信我有一丝一毫收留你的可能?”
她从容不迫。“如果你知道我现在的困境,我相信你会帮忙的。”
“什么困境?”他哼了声。“你是得罪了黑道还是白道?别告诉我有人追杀你,所以你得躲到我这里来。”
“没人追杀我。”她耸耸肩。“如果我的人生有这么戏剧化就好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他正逐渐失去耐性中。
“我破产了。”她简洁一句。
“什么?”他愕然。
“我破产了。”她凉凉地重复。“你可以骂我蠢,竟然相信某个投资掮客,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砸去买连动债,结果你知道,一场金融风暴,现在那些全成了壁纸了。我交不出房贷,房子也被查封了,我在股票市场的融资也被迫断头……总之,很惨。”
他瞪她。
“还有,我最近工作很不顺,连续好几个案子都败诉,几个主要客户都对我很失望,事务所高层很生气,他们给我最后的机会,要我想办法调解一个病患告医院的案子,没想到我也搞砸了,他们就名正言顺把我Fire了。”她以一副云淡风轻的口气说明自己的处境。“所以我现在不折不扣是个无业游民了。”
他继续瞪她。
她开始有点心慌,胸口隐约作痛。“你不相信我吗?我现在真的无处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