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真的有言语,可以教人动容,听进耳里,酥了骨,甜了心,每滴血液都在翻腾躁动,身体好热,激动亢奋的情绪源源不绝而来。
她爱他!她说了她爱他呀呀呀——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实,被她深刻爱着的他又不是蠢物,哪可能现在才露出“呀?有这么一回事?我之前都不知道耶”的白痴醒悟,他知道她爱他,他更是深刻享受到她给予的爱情,只是他没想过,亲耳所闻,竟仍是让他狂喜振奋……
可恶,不能伸手把她抱紧,不能像个呆子将她举到半空中转圈圈,不能狠狠狂吻她,啥都不能的感觉好呕——
她仿佛感受到他的饥渴,踮起脚尖,主动啄吻他的唇,他逮到好机会,马上加深它,吮着,贪着,像久旱逢甘霖的渴水旅人,不想放她走。
“生死相随的感情,竟也会发生在一只恶兽身上,足见万物有情,谁都无法离情而活,呵呵。”
浓云涌至,潮烟白蒙蒙笼罩半座凌云峰,隐隐带有彩光,山顶完全不容外界窥视,由下方仰首望去,只觉山岚弥漫,吞噬峰顶,殊不知是神族腾云驾雾,飘然缓降而来。
熟悉的笑声,除老仙翁外,不会有谁这么爱拿“呵呵”当语尾词在用。
“我倒不认为这是生死相随的表现,恶兽就是恶兽,记忆未清,他仍是牢记恶性,以及血的滋味。”云雾里,另道声音淡淡的,没有半分起伏高低。
“他当貔貅也没当得多糟呀,呵呵。”几十年不也相安无事。
“那是因为貔貅厌恶血味,他不得已才碰不得血腥,然事实证明,恶兽狍枭的嗜血残暴并未完全根除。”这次开口的声音,似男仿女。
“说是嗜血残暴也太严重,我倒觉得,是两只公貔争夺地盘,众所皆知,貔貅地域性强,吵吵架而已嘛,呵呵。”老仙翁试图粉饰那场争斗。
“吵架?他几乎要把碧貔给撕烂了。”请别太轻描淡写。
“几乎嘛,既是几乎,便代表还没,这孩子的爹娘抢在第一时间替碧貔施法,该接回去的部位都接回去了,也只差好好休养就能痊愈,实在毋须为此次事件,就抹杀这孩子和他爹娘的努力,呵呵。”
“碧貔是奉命捉拿疫鬼,狍枭防碍碧貔惩恶除凶,且下手暴虐无情,光是这一点,就能视其与疫鬼同流合污。”另一清亮悦耳的嗓,娓娓说道。
几位神祗为狍枭而小小争辩一番,老仙翁护短护得显而易见。
“是碧貔伤害我家宝宝的宝宝,我家宝宝才会出手护宝宝,打伤碧貔是失手!”狍枭他娘匆匆驰来,一成串的宝宝来宝宝去,插嘴介入神祗交谈,狍枭他爹紧随一旁,锳貅她们也跟着。
“貔貅,你们是想违约出手吗?!”
“这指控太牵强了。”老仙翁跳出来说话。“他们一家可是乖乖退到旁边,眼见孩子受罚而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动手抢人,现在也不过是靠过来替孩子讲两句话,神君就如此质问他们,岂不冤枉?再说,决意将宝貔绑在飞来石上,不就是故意想引诱貔貅们为救亲人而犯禁、加以指控他们一窝言而无信,正当化自己小题大作的合理性?”老仙翁拈胡微笑,道出几位矫枉过正的天人意图,
“哼。”神君撇开头。
“老仙翁,碧貔伤势如何?”狍枭他爹问。
“没有大碍,你抢救得宜,他已经醒了,只是要花段时间静养,几位受伤的天兵亦平安无事,万幸。”呵呵。
碧貔没死,至少,狍枭的罪名可以降一阶。
“我家孩子确实鲁莽,出手伤人不对在先,但能否体谅他是一心保护所爱之人,才失去理智,而非蓄意作乱,再给他一次机会。”狍枭他爹拿捏用词,想为狍枭索讨生机。数日来,他并非冷眼旁观,他试图找老仙翁恳谈,明知此举悖逆当年约定,他也希望老仙翁不要忽视他们多年来的努力,老仙翁深知他的来意,反倒躲着他。
“讨了一次,又想再来一次,下回呢?再犯再讨,再讨再犯,这回碧貔命大,下回换谁,谁又能有如此好运?”似男仿女的声音,从云雾后传来。
“恶兽恐旧对情绪起伏无法掌控,一发起怒来,六亲不认,这种蛮性兽魂,放置在神兽貔貅肉体内,太过危险。”银铃女声也说道。
“宝宝已经乖很多了!”狍枭他娘替自己的孩子说话,难免充满盲目的溺爱。
“他带小孩很有耐心!会哄会骗会陪她们玩!他三只姊姊全是由他一手带大,你们没见过他那种温柔模样,不要以偏概全——”
银铃女声恍若未闻,续言:“当初便不该应允貔貅们,否则又怎有今日事端?上天好生之德,应是用在正道之中,为循规蹈矩的人,建立祥和平安的环境,而非一再为恶徒破例,他原本就该在地府受刑百年,以偿其罪,我认为,将恶兽魂魄逼出肉身,再由鬼差押回审判,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没错,那本来就是这只恶兽该尝的苦果,银星天女的提议,不过是使事情回归到最初,在恶兽尚未占据母貅孕体之前。至于其余三只小母貅虽是人貅混种,念其魂体纯净,亦无凶性,故不加以连罪,众神以为呢?”
“嗯,同意。”几位神祗表示赞同。
“请不要,这么,做!”宝宝已经试图耐住性子,将神祗的谈话内容认真听罢,可越是听,越是冷汗涔涔,狍枭倒好,没流露出惊讶反应,仍是一派“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处置”的态度,终于正神祗多数表达认同银星天女之言,她慌张出言:“是我,害狍枭,发怒!是我,使狍枭,出手,伤人……若有罪,我才是,祸首!请处罚我——不要,怪罪,狍枭……”
宝宝一手揪住狍枭的衣袖,不顾姿势是否安全无虞,她转过身,将狍枭护于身后,另一只臂膀高高平举,以母鸡扞卫小鸡般坚决的动作,阻挡在狍枭身前。风势飒飒,撩得她衣袖狂扬,仿佛也快将她卷向天际,她的气势,使岛蛟蛇窜动加剧,感受到敌意,琉璃红瞳颜色加深,利牙大口张开,只消前扑几寸,便能将宝宝的首级吞噬入嘴。
宝宝不闪不躲,无视乌蛟蛇浓重腥息就喷吐在鬓边,她只望向白雾奔窜的神祗方面,坚决认真。
第11章(2)
乌蛟蛇行动停顿,没再往前扑咬,狍枭没被神祗商讨他的死活给恫吓半分,倒是扎扎实实让鸟蛟蛇方才险些咬杀宝宝的动作给吓得屏息破胆。
“你给我退后!你敢咬她我就咬你!”狍枭朝乌蛟蛇狂吠。他虽然手脚遭缚,嘴巴可没有!貔貅的牙够利了,想试看看吗?!
“在我等面前,竟仍不掩饰凶性,朽木。”银星天女不悦地轻摇螓首,云雾中,只见婀娜身影微微晃动。
“你为何不换个角度,赞赏他对那只疫鬼有情有义,宁见自己受罚,也不容谁伤害她。”老仙翁看法与她不同。
“我不相信恶兽有情义两字可言。”
“哦?要不要打赌,呵呵。”老仙翁笑问。
“神族不兴打赌这一套。”银星天女淡道。
“无伤大雅呀,既不赌钱,又不赌命,就当下盘棋、分分胜负。”
“赌什么?”神君好奇。
老仙翁用着在场只有天人天女能懂的神语回答,几位神祗亦用貔貅不解的语言说话,几句你来我往,勉强仅能知道是哪位神祗在发言,而内容却是一概不明了。狍枭他娘心急的望向夫君,后者神情严肃但也平静,握紧爱妻的手,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