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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页

 

  贾欣的脸上,露出隐藏多年的狰狞。

  这么多年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就要被拔除了。只要杀了关靖,南国朝廷里,就再无贾家的敌手,他将可以控制皇上,甚至是逼得那个懦弱的年轻人,搞个禅让大典,让他成为真正的南国皇帝……

  欣喜得双眼通红的贾欣,紧握着圣旨,刚要朝书房里走去,连第一步都还没有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骏马嘶鸣,逼得又快又近,转眼已经到书房外。

  “贾大人!”韩良利落下马,徐步走上前来,没事一般的躬身。

  跟随在他身后,以最快的速度,接连赶到的,全是效忠于关靖的文官武将,人数远比贾欣等人更多。

  “韩良,”贾欣眯起眼,知道眼前这个玄衣灰发的年轻人,是关靖最得力的助手。“你想来救你家主公?省省吧,他今天非死不可了。”

  韩良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不,我赶来,是为了救贾大人。”

  “救我?你胡说什么?难道,你以为关靖胆敢反抗?”贾欣挥舞着,手里明黄色的绸缎,“看到没有,我手里可是有圣旨的!”这道圣旨,就能要关靖的命!

  “喔?”韩良淡淡挑眉。“恰好,我这里也有一道圣旨。”他从衣袖里,拿出同款同色的绸缎。

  “我这道圣旨,是皇上下令,要杀罪孽深重的关靖,平息民怨、安抚人心。”贾欣的眼里,露出警戒的神色。

  似有若无的,韩良的脸上,竟浮现一抹淡笑。

  “我这道圣旨,是皇上下令,感念关中堂劳苦功高,加官一级,授魏王爵位,世袭罔替。”

  “不可能!”贾欣怒叫出声,老脸通红。“老夫出皇宫前,皇上还再三嘱咐,非要杀了关靖不可。”

  “容韩良猜想,会不会是贾大人,您前些日子惊骇过度,一时脑子胡涂了?”韩良殷勤的问着。

  “胡说,老夫做事,从未出错。”他指着韩良。“你那道圣旨,一定是假的!”

  “事关重大,不如,咱们都展开圣旨,当众来瞧瞧。”韩良摊开圣旨,明黄色的绢布上,虽说字被催成墨未浓,但是的确是圣旨没错。

  贾欣拧皱着眉,碍于众人的视线,也只能把圣旨展开。

  “这道圣旨,是皇上亲笔所写的。”他再三强调。那是他亲眼,看着那个儒弱无能的年轻人,写下每一个字。

  “喔,字迹没错。”两份圣旨,笔迹相同,“那么,会不会是别的地方错了呢?”韩良好声好气的问。

  那语调,激得贾欣更怒,发须都根根竖起。

  “韩良,你别想拖延时间,我现在就要——”

  “贾大人,您瞧瞧,您的圣旨跟我不同。”韩良好整以暇,伸出手来,指向贾欣的圣旨。“瞧,您的圣旨上,所落的皇印,竟是先皇的印玺啊!”他还露出讶异的表情。

  贾欣惊得呆住了,老眼急忙在两道圣旨上游走,反复确认。

  两道圣旨上,都印有皇帝印玺。不同的是,韩良手上那道圣旨,印的是当今皇上的印玺,而他手上这张印的,却是——却是——

  他只顾着看皇帝写下圣旨,却忘了去看,皇帝盖下的,是哪一枚印玺。

  胜负,已分。

  贾欣蓦地双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温热的液体,再度湿透官服,清清楚楚的印在青石砖上,在场的人全看得一清二楚。

  韩良走过来,亲自把颤巍巍的老人搀扶起来。“贾大人,假拟圣旨,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硬话软说,兼容并蓄。“不过,我想,肯定是哪里有了误会,这事就到此为止,不用惊扰皇上了,您说好吗?”

  贾欣颤抖不已,全身哆嗦着,说不出半个字,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不仅斗不过关靖,就连关靖的手下,都比他棋高一着,关靖的手下,到底还有多少深藏不露的能人?

  眼看情势不对,追随贾欣来的官员们,走的走、溜的溜,早已全部逃走,此时此刻,就没有一个人去搀扶贾欣。

  “来,派人送贾大人回府。”韩良吩咐着,让奴仆上前,将贾欣接走。老人年迈的脚步,印在石砖上,都是一个湿印子。

  之后,他转过身去,在书房墙壁被撞出的大洞外,恭敬跪下。

  “打扰主公书写了,我这就让人,将碎石碎砖收拾完毕,将墙壁补上,往日之后,属下敢以人头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主公。”他伏地为礼,语气如旧,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阴暗的书房里,传来低声的笑。

  “你逼得皇上下旨?”

  “是。”

  “那么,印玺呢?”

  “是属下多年前就安排,在皇上身旁的人所换的。”

  关靖又笑。

  “这一招,很有趣。”

  “谢谢主公谬赞。”

  “韩良。”他的笔未停。

  “在。”

  “你终于能让我放心了。”

  韩良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激动,却又迅速被隐藏。他再度恢复面无表情,直起身来。

  “请主公继续书写,属下告退了。”他后退,转过身去,大步的走向关府的大厅,那里集聚着文臣武将,都在等待着他。

  看着韩良离去,沉香心中的某个部分,也跟着松了。

  她并不是担忧,韩良没能赶到,她与关靖会有生命危险,而是欣喜于韩良今日的表现,证实他足以独当一面,关靖肩上的重担,可以减轻不少了。

  “沉香。”

  她听见他唤着。

  “怎么了?”她问。

  “灯为什么熄了,快把灯点起来。”他说着,还低着头,试图辨认出素绢上的文字,眼前却只有一片黑暗。

  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

  她喉间一梗,来到关靖身边,温柔的捧起他的脸,与自己相贴。“对不起。”她轻声说着,泪水湿润了两人的脸。

  关靖抹去她眼角的泪,安静了一会儿,他才闭上双眼,嘴角露出笑容。那笑,好苍凉、好苍凉。

  “原来,不是灯熄了。”他没有怪她,反而将她抱入怀中。“我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吗?”

  “嗯。”

  仅仅是一个单音,但是要出声,却让她连喉间都刺痛。

  “以后,还能恢复吗?”他问。

  她落泪摇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是吗?”他能感觉到,她摇头的时候,那柔软的、带着香气的长发拂过他的下巴。“那么,好吧!”他睁开双眼。

  沉香抬起头来,看着他摸索着,把笔放到她的手中。

  关靖露出温柔,而鼓励的笑,轻声说道:“你帮我吧。”

  沉香双眸泛泪,握住那支笔,在他侧身的时候,坐到他的怀中。

  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须通八达之路,开东西南北大道,以利商运……”

  她提着笔,照着他所言,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继续替他将这治国大策,逐一书写下来。

  第18章(1)

  来年,春暖花开时,贾欣病逝了。

  三日之后,关靖也死了。

  贾欣是惊惧而死,关靖则是暴毙而亡。

  这个消息,震惊沈星江两岸,南国人惶惶不安,北国人举酒欢庆。

  一时之间,失去两名重臣,年轻的皇帝不知所措,连续几日没有早朝,幸亏文武百官,一致举荐文士韩良,皇帝很快的下旨,封韩良为中堂。

  一切,很快又恢复如昔。

  南国依旧有两个朝廷,明的朝廷在皇宫里,暗的朝廷在中堂府,主事者,是中堂韩良。

  然后,在春风中,凤城办了两场丧事,送走两位大官。

  贾欣的丧礼,虽然办得隆重,但是门前冷落车马稀。

  反观三天之后,关靖的丧礼,却十分简约,依照他的遗言,白烛两支,素衣一件,鲜花不要,木棺一副,不须司仪歌颂丰功伟业,只要四名亲信武将抬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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