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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陆之东,海上之外,有国无数;大陆之西,高山之外,有国无数;之其南、之其北,亦是如此。世上强权所在多有,众皆虎视之耽耽,唯统一沈星江南北两岸,方有足够之国力与诸国抗衡……

  统一之后,需先立法,兴学校,令民书习……

  教民去南北之偏见,方能共荣共利……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这不像杀人如麻的关靖会说的话,不像他在做的事,但是,他却将这些文字,全部都写了出来。

  他所写的,全是治国之道,该如何治国,如何建设,如何才能国富民强。

  而且,他所书写的内容,不只是为了南国,不只为了,他征服的地方,而是为了南北两国。

  她忍不住惊愕,一卷又一卷的看下去。

  十年内,须如何建设;二十年,须再做何事;三十年又该是如何。他没有遗漏半点,写得如此详细,从纲要,到细则,条理分明。

  他要人开通运河、修筑官道、南粮北运、北弓南送。

  他将北原之牧、南地之农、东海之渔、西山之矿,该要如何运用,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他从国,写到州,再从州再写到县。

  每一个地方,他都清楚的写明,那里产什么、有什么,地形加何、物产如何、民风如何,他全都知道,甚至针对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做法治理。

  窗棂的光影,在地上缓移消散,天光也从明亮转为阴暗,当有军仆进来,替她点上了灯火,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白昼已经过去了。

  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搁了膳食,还是四菜一饭。

  膳食都冷了,但是她不在意,饿了的时候,就吃下一些,然后再继续看着那些绢书,没漏看任何一个字。

  那一夜,她没有睡,而是看着、看着,看着。

  第13章(1)

  天亮了。

  她无法相信,这些绢书上所纪录的,是他所想的、所写的,但是又不得不信。绢书上的笔迹,的确是他的没错。

  这些文章,是千金难得的治国良策,要是她说出去,告诉任何一个人,这是杀人如麻的关靖,亲笔所写的,绝不会有人相信。

  既然他想的、写的,是这些,那么为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全都背道而驰?

  还是说,绢书上写的,是他以前的抱负?

  不。

  不是。

  沉香很快推翻这个猜测。

  她亲眼看到,他直到现在,也是稍微有空,就继续在写,显然是还没有写完。

  木盒上的编号,并没有照顺序排列,遗漏了许多。韩良告诉过她,这只是一部分,他应该是挑了重点的篇章,才拿给她看。

  但是,只要看过这些,她就已经能知道,其它的章节里,大概是在写些什么。

  关靖写下的规划,庞大得不可思议,而他不可能错漏了,任何一个细节。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只是极小的一部分。

  她懂。

  就像是要调配复杂的香气,需要懂得每一种香料的药性、生长时节、样貌、该取哪个部分,该用什么方法处理。

  然后,再了解用法,斟酌用量,亲自测试搭配过后,会有怎样的效果。

  她从小到大,都在钻研香料,知道这些篇章,就如几炉香,是耗尽心血的结晶。藏在字里行间背后的,是多少的心思、多长的时间?

  沉香,更茫然了。

  拿着那些绢书,她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她彻夜看完了桌上的这些,在桌边又坐了许久,怎么样也想不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日升,日又落了。

  她困惑又迷惘,等到回过神来,却看见了关靖,就坐在桌案旁,听任手下部众们,轮流上报议事。

  直到这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出房门、穿过长廊,来到官衙的厅堂外。

  看见她的出现,堂上的男人们,都安静下来,个个一脸错愕。

  此时,沉香才发现,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不恰当。

  她身上穿的,是内室的衣袍,没有罩上外袍,而她的长发没有梳理,从肩上披散落下。再加上,彻夜看着绢书,几日来没有闭眼休息,让她更显凌乱狼狈,甚至连鞋袜都忘了穿。

  脚下,她能感觉到,木板的冰凉。

  男人们注视她的表情,像是看见妖魔鬼怪。

  一时之间,她有点想要退开。

  但是,她发现了,当所有人都忍不住,瞪着她看的时候,关靖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更别说是看她一眼了。

  他一定知道,她来了。

  因为,站在桌案前,原本还在报告的猛汉,因为看见她,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说话,嘴巴张得开开,用一双铜铃大眼,直瞪着走入侧门的她。

  可是,他就是没有抬头,冷淡的问:“吴达。”

  “呃,属、属下在!”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猛汉急忙回神。

  “好,你可以下去了。”

  “是。”

  关靖抬起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就算所有人瞪着她瞧,他就是不抬头。

  被掩埋得很深很深的固执性子,在此刻破土而出,沉香故意跨过门坎,裸着如玉般雪白的双足,直直走了进去。

  她有满腹的疑问。

  她想要知道答案。

  她无法排在众人后头,等待他的召唤。

  人们的视线,随着她移动,没人对她的“插队”,表示半点不满。

  她精巧的下巴略抬,一步步的走向关靖,娇小的身子绕过侍卫,来到他身边,安然跪坐在,那个总是留给她的位置。

  他接见一名又一名的将领、一位又一位的官员,就是没有看她。

  他不理她。

  他是故意的。

  她心里清楚,却故意等着,耐着性子,看他处理完所有的事。

  关靖从头到尾,都没瞧她一眼,连瞄也没瞄一下。

  终于,当所有的官员与武将们,全都退出去后,军仆们送来了晚膳。他还是当她不存在,尽快吃完食物,就开始提笔,继续书写着,铺在书案上的素绢——他的治国大策!

  之前,她总是刻意的,不去看他在写什么,怕惹人议论。但是,这一次,她握紧了拳头强忍,却还是忍不住,朝素绢上的文字看去。

  落河县,位在东北,山高路险,海港浪危,岸多岩。产人参、高粱、熊皮、渔货,县内山有煤、铁,县人多擅锻造,冬季有三月河川冰冻,须开陆路,并兼海运,通南与西,往来有船。

  此县民风剽悍,少女多男,宜以南女通婚,招抚之,方能长治久安——

  “你为什么要写这些?”

  看着绢书的内容,她再也熬不住,率先开口。

  要忍住不去问,竟然,比她为了下毒,服食“妇人心”的药物,那时时刻刻穿肠剧痛的三年,还要难忍。

  关靖手中的笔没停,一心二用,只是冷冷一哼。

  “我为什么写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从没听过的浓浓讥讽,清楚贴附着每个字,从他嘴中说出,让她不由自主的一愣,连小嘴都闭上了。

  关靖继续写,一笔一划,一钩一捺,厅堂里头,只有他以毛笔,划过绢布的细微的声响。

  沉默,像是拉长的弦,情绪绷到最紧,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之后,他终于张嘴,吐出一句问话。

  “你来做什么?”

  沉香还没开口,就看见他扯着嘴角,用更讽刺的语气说道:“又想来毒杀我吗?要是这样,炉子在那里,你自便就好。”

  心,紧缩了一下。

  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侧脸,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舔着干涩的唇,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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