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便是大婚之日。大婚之后两日,便是本年活人生祭的良辰吉日,不知首领可有任何事情要交办?”服侍过两代首领的塔海长老禀告道。
“那事就交给你们办。”拓跋司功冷冷说道:“我现在要知道的是,若是用我的法子去执行,你们需要多久时间才能把宋记药铺打垮?”
“若您是要用这种价格在宋人那里开‘如意药堂’,别说宋记药铺,就连其他药店也全会被打垮啊!”塔海长老皱眉说道。
“全被打垮,岂不更好?日后那里的药材价格便可由我一手掌控,宋人生死病痛便由我们掌控。”拓跋司功冷冷地说道。
老实说,他不在乎“宋记药铺”是死是活;但宋隐儿的爹让她不开心,让她昨晚还抱着她娘掉眼泪,他就饶不得宋万利。
“还有,我看过探子写来的报告,军队里开始出现疫病。所以,从现在开始大黄严禁再卖出,我要囤积到价格最高再脱手。”拓跋司功看着下方长老们惊讶与不安的眼神,语气却仍无一点转圜余地。
“这样军队会死很多人,穷人们也会没法子治病,其他小盘药商也会没饭吃……”多罗长老紧张地说道。
“那与我们部落有何干系?我会担保部落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药材可用。”
塔海长老昂起下颚,一脸正气凛然地说道:“大漠之人请求生财取之有道,怎能不顾国人死活?不留口饭给别人吃?”
拓跋司功看着塔海长老,大掌将案牍及丹笔全往地上一扫。
“那首领一职便交给你来承当。”拓跋司功冷冷地起身走下首领高座。
“首领息怒,塔海长老是慈悲心肠……”多罗长老紧张地目前。
“慈悲?”拓跋司功冷笑一声。“能当饭吃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孩子,你正直勇敢,对谁都会伸出援手。”塔海长老看着拓跋司功的冷厉面孔,慈祥面容激动地胀得通红。
拓跋司功黑洞般的眼直视着塔海长老,直到对方别过头为止──他就是救了这么一堆无关紧要的人,现在才会变得这么漠然。
而这群什么都不知情的人,却只知道一味责怪他没有人性!
“你若是认同我,就继续担任长老;若是不赞同,你就另立门户,或者摘了我这首领的头衔。”拓跋司功站到塔海长老面前,高大身影逼得他连连后退。
塔海长老脸色顿时惨白,抬头看向其他长老想寻求支援,所有人纷纷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他颓下肩,无力地说道:“我……辞去长老一职。”
“好。”拓跋司功看向宋伦,面无表情地说道:“送客。这是长老会议,不是长老者都给我离开。”
塔海长老忍住老泪,拖着年迈身子,走过那些低头的长老们身边,走出议事帐蓬。他双膝一软,跪落于沙地上,抬头对着天空悲鸣出声,哭得无法自拔。
“塔海这一生为部落鞠躬尽瘁,就连心爱妻子都祭了天,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议事帐内听见塔海长老的悲泣声音,无不动容,红了眼眶。
“你们明日开会选出继任长老。”拓跋司功看着下方之人,只想尽快结束会议。“无事的话,便全都退下。”
长老们互看一眼,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
“退下。”拓跋司功手一挥,让他们全离开。
他抽出一张被压在端砚下方的纸,那是昨儿下午宋隐儿陪他用午膳时,他所想出的另一个方案──将大黄呈送给皇上,等到军队压下疫情之后,拓跋部落便能得到皇室嘉许,以利部落后世。
只不过,他不想让塔海长老以为能够质疑他的决定,部落里的事──他说了就算。
他拿起那方纸,放至一旁蜡烛上烧掉。
“首领,请用点心。”宋伦站在门口说道。
“不用。”他抿紧双唇说道。
他自知体质变得嗜血重酒,然而过多酒肉却让他作呕,对自己这具身子感到作呕,所以拒绝进食太多,除了她亲手烹饪的东西之外……
“是宋姑娘交代我们送来的,她知道你午膳没用,特别做了点心。”宋伦说道。
“拿进来吧!”
拓跋司功看着宋伦将她为他准备的鎏金团花八棱银奁搁上桌子。
他掀开第一层银奁,里头是一片片滋味软嫩的大白糕。他咬了一口,那入口的香滑让他感觉温暖与舒服,很快地便吃完了。
他打开第二层奁盒,里头盛的是茶叶蛋。这蛋他之前吃过一回,知道是她用茶叶、盐、酒、蛋加入大缸中烤煮而成的。他咬了满口的茶叶清香,也是一会儿便吃完了。
第三层奁盒,则是几片烤得薄脆的饷,上头有的撒着如雪白糖,有的则是涂满了人参蜜,香脆可口。
拓跋司功将所有点心全吃进肚子,肚腹间也随之温暖了起来。
“宋姑娘还替你准备了一碗汤。”宋伦连忙再递上另一盅陶碗。
拓跋司功看着那碗颜色金黄,清澈如水的汤品,他一口、一口地咽着,尝到许多蔬菜鲜美滋味,感觉整个身心都像是被洗涤过一般。
“叫她进来。”他说。
她母亲的病情近来不甚乐观,她这几日总守在榻边,连他的餐食也没法子顾虑太多,非得他唤人才会过来。
“是。”宋伦很快地退下。
不一会儿时间,宋隐儿便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盘剥好皮的葡萄。
“说是别的部落送来的葡萄,很香甜呢!”她迳自走到他身边坐下,一颗、一颗地喂食着他。
他吃了几颗便别过头。
“我剥了很久呢!”宋隐儿嘟起唇,硬是又送了几颗到他唇边。
被她水亮的眸一睨,他只好又吃了几颗,果然换来了她的一个灿笑。
“你娘怎么了?”他问,因为知道她会希望他问。
“这一、两日喝了你让人送来的千年老参,状况似乎好了一些;但婢女说她夜里还是咳得很厉害,就会吃我爹开的那帖药。”她皱着眉,长叹了口气。“明明知道那药对她不好,可不让她吃,又觉得她可怜──”
他打断她的话,一针见血地说道:“你爹开的那帖药,她想怎么吃便吃吧!不用活受罪了,横竖她再活也不过是一个多月。”
宋隐儿火了,双手插腰瞪着他。“我感谢你用上好参药救了我娘,但你可以不用一直提醒我这件事。”
“我不要你对别人太用心。”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至她的双腿之间。
她捧着他的脸,一本正经说道:“她是我娘。”
“那又如何?”他问。
她看着他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头闪过一阵不安。
她知道他对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好,但他就连对她娘都可以无恻隐之心了,又该如何将部落的人视为己出呢?
他以前是这样的人吗?不……是自从他救了她一命之后……
“十二日之后,我要去巡视枸杞林,我要你跟我一起,不许拿你娘的事当成藉口不去。”他不希望她目睹部落里的活人生祭,也交代了整个部落不许漏一点口风。
违者,死。
“不成,你那时才大婚两日啊!”她摇头,柳眉拧得更紧了。
大婚之日,是她一直不愿去想的事情。现在她是他的唯一,但十日之后,她就只是妻妾之一……
“那又如何?新婚之夜,该做的传宗接代之事,我会把它做完,一切只是如此而已。”他冷然说道。
“我不想听这个。”她用力捂住耳朵,连眼睛都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