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抖抖烟管,又吸了几口,挪移了姿势,还是这般宁静的望着远方。
伫立一旁的宫女,都忍不住地偷偷觑他,因为这位尊贵的王爷,真的是她们见过最英俊、最挺拔的男人;但他身上逼人的贵气与气魄,却也让她们只敢远观而不敢亲近。
没有人会傻到贸然去接近这个像冰山的男人──即使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看似平易近人的笑。
偏殿外头来了人,一名太监进殿,趋近向解英报备。“王爷……”
“嗯?”解英懒懒的看了那太监一眼,然后把桌上的茶碗推给他。“总算想到要替我换茶啦?”
“呃,不是的,爷,娘娘在外头,等着见您……”太监战战兢兢的说。
“先替我换茶吧!不换新茶,我心情好不起来;好不起来,就不见人。”解英正眼也不瞧太监一眼,径自高傲的吩咐。他一挥扇,有些不耐烦。“去。”
“是。”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王爷比皇上还不好侍候,因此总是低声下气的小心顺应。
换了新茶,外头的贵客也被迎了进来;解英抬眼,看到那容貌精致如绘过的细瓷,身段苗条多姿,同他一样贵气得让人无法逼视的森妃。
她那媚惑的眼睛与自信的嘴唇,因为精心涂了妆彩,更是明显的突出了她超凡的美。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皇兄才会这么宠幸她,甚至与她生下一子,使她从一个小小的嫔妃,晋升成为当今最尊贵的太子之母。
但他厌恶那眼、那唇,那种媚,不过是俗媚罢了。
不过,解英还是马上卸下脸上的冷漠,堆上让人觉得情真意切的微笑,起身向森妃作揖。“愚弟向娘娘请安。”
森妃笑了一声,摆摆手,不经解英同意,就径自坐在他对面。
解英皱了眉,他吃饭喝茶,一向最忌讳他人靠近他的桌,更厌恶一个生得俗丽面容的人坐在他对面,那会让他倒胃口的。
可此时森妃的身价不同以往,他也不好发作。
“王爷难得进宫,怎么不多陪陪皇上呢?老是坐在这儿,实在太闷了。”森妃说。
解英老觉得她说话时故作娇媚,却反倒更惹人生厌。
“皇上睡了,我不便打扰。”解英淡淡的叙述。
森妃哼笑。“还是说,因为皇上对继承者的犹疑不定,让王爷有气了?”
解英斜眼看着她。
“朝上两派大老,老争论这话题,也惹得妾身不爱上朝旁听了。”森妃看向修得完美无缺的指甲,笑着说:“否则身为太子的母亲,多少也该知道国家大事的,您说是吗?王爷。”
“娘娘说得是。”解英客气的点点头。
“那王爷对朝上两派的争论,可有什么意见?”森妃像是故意要激人,又问。
解英当然知道她的居心。
皇上大限在即,两派都为继承者一事吵得如火如荼。有大臣主张一切依照位传嫡长子的古礼,由年仅五岁的太子继位,但这么做,身为外戚的森妃与其亲戚,就有当权作乱之虑,因此又生出一派,拥戴肃能亲王解英登基。
森妃与解英看似都置身事外,不愿参与争论,然而人心私底下是怎么想的,外人怎么会知道?
“愚弟怎敢有意见?”解英笑咪咪的说。“一切以皇上说得是。”
森妃笑着,用团扇遮嘴。“王爷,妾身其实有一个主意,您愿意听听吗?”
解英挑眉,不置可否。
森妃挥手,遣退四处的宫女太监,并命人紧闭窗门。
解英冷冷看着她的举动。
当四周都安静下来时,森妃突然露出了寂寞的表情。“王爷,您瞧,光是这座小小的偏殿,一遣走人,就这般冷清孤寂……一个女人长年生活在此,您说,多么教人不忍?”
“是吗?”解英喝了口茶,悠哉的说:“愚弟倒觉得娘娘如鱼得水。”
森妃对这讽刺微皱了眉,但赶紧微笑带过;她站了起来,慢步到解英身后,纤手细细抚上他宽阔的肩背,力道十足的挑逗。
可解英仍是低垂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我说……解英啊……”忽然间,森妃口中的语气全变,变得亲昵、温柔与媚惑。她说:“你不可能不清楚外头那帮大臣的想法,我呢,也清楚得很。他们就是看不惯女人当权,所以甚至想违背古礼,把景儿从皇位上拉下去。我们这对孤儿寡母的,就这样任人欺负……”
解英打断她。“嫂嫂,大哥还没死啊。”
森妃一愕,但没理解英,只继续说:“不过呢,我有两全其美的方式。解英,你要不要听听看?”
“嫂嫂请说。”解英这声“嫂嫂”,叫得让人牙痒痒。
但为求目的,森妃只能忍着。她笑道:“不如,咱们连手?”
“哦?”解英状似惊讶。
“我答应让你登基,等景儿长大懂事,能治理国家了,你再退位;既为国家也为侄子的安危,还可在史书留下好名声,你觉得如何?”
解英站了起来,打开扇子,轻摇着扇,走到窗前,沉思了一会儿。
许久,他才问:“那敢问,愚弟与嫂嫂的关系,会变成什么?”
“呵呵,解英,你说呢?”森妃的声音里,充满挑逗的意味。
想也知道,你这肤浅的女人。解英心想。可惜,我的野心不只如此。
解英收起折扇,回身向森妃作了一揖。“娘娘,愚弟还有政事尚未处理,要先告辞了。”
森妃瞠大眼睛。“什、什么?”她都挑那么明了,为什么这男人竟无动于衷?
转眼,解英已走到门边,她赶紧上前拉住他。“解英,你的答案呢?”
解英低下眼,像看到肮脏的东西似的瞅着森妃的手。“请自重,嫂嫂。您今日这番话,愚弟就当作是听到一则不可信的流言,很快就会把它忘掉;倒是您,请记住,您的丈夫,是我那卧病在床的哥哥。”
“你──”森妃恼羞成怒。“就是说你不答应了?!”
“我说过,这是一则流言,不是一个问题。”解英甩开森妃的手,抚平衣角她弄皱的折痕。
“告辞。”解英潇洒的离开。
森妃恶毒的看着他挺拔的身影逐渐离开自己。
她喃喃自语。“是你逼我的,肃能亲王。”
解英在回府的路途中,并没有花太多心思在森妃说的那番话上。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把她当成一则流言,听听、笑笑,就罢了。
可他的心情还是开朗不起来……只要一想到皇兄即将离世……
他与皇兄,感情虽称不上好,但至少是至亲手足;一旦他离世,那么他的野心就非得暴露出来,否则他还没除掉别人,别人就会先除掉他了。
为了生存,他不得不背叛皇兄的遗愿,也要争得这个人上人的位置。
现在的他,已经很难找到自己;一旦卷入这场皇位争夺的戏码,他势必又要在自己脸上敷着厚厚的戏妆,然后陪这群人演一出戏。
然而戏演完了,他真的就知道自己要什么了吗?
他沉着脸,思考着。
马车回到府上,家宰与奴婢都来恭迎他;可一看到他的脸色不对劲,便都噤声安静,不敢多说一句话,就怕扰了亲王,会有罪好受。
回到寝殿,女婢正要为他换下朝服,但他却站定不动。
“爷?”女婢觉得奇怪。
“我说啊……”解英堆起微笑,转头问女婢。“今天的熏香是谁准备的?”
解英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夸奖人,让人瞧得心花怒放。
于是女婢便傻傻的说:“呃,是小的准备的。”